陳焦的臉色凝重起來。
“他們還不死心?難道還想再攻一次?”
“一群被打斷了脊梁的野狗,只敢在遠處吠叫罷了。”
謝珩終于畫完了最后一筆,他吹了吹紙上的炭灰,將那疊厚厚的圖紙遞給陳焦。
“拿著。”
陳焦接過,發現這正是這幾日謝珩一直在完善的《戰地傷員救護條例》。
從傷員甄別、清創縫合、到草藥配比、烈酒蒸餾,圖文并茂,詳盡到了極致。
“命令一半禁軍留守雁門關,以后這里就交給他們。”
謝珩站起身,走到帳口,“守住這座關,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那些探頭探腦的家伙,隨他們去。”
他看著遠方黑暗的草原。
“讓他們看,讓他們學。看得越明白,他們就越不敢來。”
陳焦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那本足以改變整個大虞軍伍命運的小冊子,緊緊揣進懷里。
“末將,遵命!”
次日,黎明。
雁門關外,三軍列陣。
一半禁軍將士留了下來,成為了雁門關新的守護者。
另一半,則將隨謝珩班師回朝。
隊伍的最前方,是一輛由十六匹高頭大馬拉著的巨型板車。
車上,載著一塊高達三丈的巨大石碑。
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名字。
那是此役所有陣亡將士的名字。
石碑之后,是數百輛大車,上面堆滿了繳獲的、還帶著血跡的北狄重鎧和狼頭戰旗。
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名被斬殺的北狄千夫長。
王奔和陳焦騎在馬上,胸膛挺得筆直,他們看著眼前這支軍容肅整、氣勢如虹的隊伍,心中豪情萬丈。
“總領!”王奔催馬上前,聲音洪亮,“您看!弟兄們這精氣神!回到建康,定能讓那些朝堂上的老爺們,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陳焦也跟著點頭,他看著那些昂首挺胸的士兵,仿佛看到了大虞軍人失去已久的榮耀。
謝珩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他沒有看那些士兵,也沒有看那些戰利品,只是望著南方建康城的方向,咂了咂嘴。
“是啊,是啊,氣勢不錯。”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湊到王奔耳邊,壓低了聲音。
“老王,你說,咱們這次回去,陛下會賞多少金子?”
王奔愣住了。
“還有,我聽說建康城南新開了家百花樓,里面的姑娘,是不是比翠玉樓的更水靈?”
王奔那張寫滿激動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陳焦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獨眼一陣抽搐。
他們在這感慨萬千,思慮著家國天下的榮光。
這位爺,還有空開玩笑。
不過……他們二人似乎也被說得身體一熱。
謝珩沒理會兩人便秘般的表情,他一抖韁繩,坐下的黑馬長嘶一聲,率先向前奔去。
“走了走了!駕!”
“早點回去,還能趕上喝頓好酒!”
大軍班師回朝的路,走得不快。
那塊高達三丈的功勛石碑,由十六匹最健壯的挽馬拖著,成了整個隊伍的核心。
每過一處驛站,都有當地的百姓自發地涌到官道兩旁,對著那石碑指指點點。
當他們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時,臉上的好奇便化作了肅穆的敬意。
“那上面刻的,都是這次戰死在雁門關的英雄啊!”
“乖乖,這么大一塊碑,得刻了多少名字……”
“聽說領兵的是那個謝青天,就是給咱們弄出曲轅犁的那位!”
“難怪能打這么大的勝仗,是神仙下凡啊!”
百姓們的議論聲,一字不落地傳進隊伍里。
那些留守雁門關的禁軍將士,胸膛挺得更高了,臉上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王奔和陳焦騎馬走在隊伍前列,聽著這些發自肺腑的贊譽,只覺得渾身熱血沸騰,連日趕路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總領您聽到了嗎?”
王奔激動地回頭,想跟謝珩分享這份榮光。
可他一回頭就看到謝珩正騎在馬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快要睡著了。
王奔的臉瞬間就垮了。
陳焦在旁邊獨眼一陣抽搐,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位爺大概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在萬民敬仰的時刻打瞌睡的人。
“老王,到了沒?”
謝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快了總領!再有十里就到建康城門了!”
王奔的語氣里帶著壓不住的興奮。
“哦。”謝珩應了一聲,又咂了咂嘴,“你說這回進城,陛下會不會讓公主殿下親自來迎接?”
王奔愣住了。
“我聽說,公主殿下最近又從西域弄來了一批新的舞姬,那腰,嘖嘖,跟水蛇似的。”
王奔那張激動的臉,徹底黑了。
陳焦默默地催動馬匹,離他遠了些。
他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忍不住一斧子劈過去。
十里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當建康城那巍峨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整個隊伍的氣氛都為之一變。
家,到了。
城門大開,文武百官早已在城外列隊等候。
為首的,正是皇帝趙元稷。
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站在百官之前,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激動和期待。
在他身后,是吏部侍郎王端……哦不,王端已經自盡了。
現在站在那里的,是幾個生面孔,但看他們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顯然也是世家大族里新推出來的代表。
他們的表情很復雜,有驚疑,有審視,更多的,是一種藏不住的忌憚。
當他們看到那輛由十六匹馬拉著的巨型石碑時,所有人的瞳孔都猛地一縮。
那石碑太大了,充滿了壓迫感。
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無不在警示著他們這些安坐于朝堂之上的人。
緊隨其后的,是數百輛大車。
車上堆滿了繳獲的,還帶著暗紅血跡的北狄重鎧,還有那一面面倒下的狼頭戰旗。
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名北狄千夫長的隕落。
這已經不是戰功了。
這是在炫耀武力,**裸的炫耀。
隊伍緩緩停下。
謝珩打著哈欠,從馬上翻了下來,伸了個懶腰。
王奔和陳焦立刻上前,單膝跪地。
“臣,參見陛下!”
“平身!兩位將軍辛苦了!”
趙元稷快步上前,親自將二人扶起,眼中滿是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