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眼深切的認知到,墨提斯完了。
且不說他失蹤這件事兒,更重要的是,他辦砸了鯨落盛典。
當天晚上發生了相當大規模的騷亂、踩踏事件,多人受傷,三人死亡。
其中一個因踩踏而死去的死者家屬鬧到了治安署,指控大王子墨提斯的侍從撞倒了死者,導致本來能順利逃脫的死者被踩死在了人群中。
治安署焦頭爛額,只能跟死者家屬扯皮——不然怎么辦!大王子?大王子人都丟了!
王宮的那個占卜術士沒日沒夜的看水晶球呢!說什么天機遮掩天機遮掩……怎么了?技術差就是技術差,總不至于這事兒還跟什么神明有關?
總之,這事兒鬧的治安署署長一個頭兩個大。
更讓他頭大的是,他們治安署最優秀的治安官,鐵面無私的律法者,公正之神的信徒,在百姓中大名鼎鼎,在貴族里臭名昭著的阿切爾·諾莫斯,被上頭指名要求解雇。
不過這倒和一只眼沒關系,準確來說,他還該鼓掌。
畢竟無面蜘蛛可就是這家伙出手給攆到外面去的。
此時,他在落著小雨的夜晚走在街道上,渾身裹得嚴嚴實實。
周圍時不時有人為了躲避雨而小跑過去,撞進他的懷抱里,再從他身后毫無知覺的穿過去,還要罵上一聲:“見鬼了,天氣怎么陰森森冷颼颼的?”
一只眼沒有因此放慢他的腳步。
他只是有點兒懊惱,沒想到奧蕾莉亞身后的籌碼竟然如此多——這么有含金量。
如果當時投資的不是墨提斯,而是奧蕾莉亞……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腳下的皮鞋踏過一片小水洼,濺起一朵水花。
不過現在不是懊惱的時候了。
就此收手也無妨,反正他留在王都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他的哥哥……那個拿走他一只眼睛的家伙……他已經知道了這家伙的身份。
這些年來的偽裝、這些年來的謀劃,他果然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童年時許下的那個“攝政天下”的妄言。
一只眼在雨水中站住了。
他已經到了目標地。
長樂教會的選址算得上不錯。
既沒有偏遠到山溝溝里去,也沒有坐落在城市中央廣場附近這種很打眼的位置。
奧蕾莉亞安排的很合適,離普通公民的聚居地近,交通方便,四通八達。
他看到有身穿黑色繡暗金色封邊長袍的教士在教堂旁布施面包——誰能想到,一個國家的王都居然還會有餓肚子的老百姓!
一只眼認真的看著他們。
教士穿著并不華麗,只是整潔和莊嚴。
黑色長袍的胸口繡了一個圖案,大概是一只手從幾朵云中伸出來,這代表著拯救和憐憫。
一個餓肚子的少女怯生生的問道:“教士先生……我聽說……拿了長樂大人的面包,就要獻上一樣東西……”
“蛤?”
“少女需要獻上她的貞·操,換來神明的賜福……是真的嗎?”
教士勃然大怒:“哪來的謠言!”
“嗬!”少女嚇了一大跳。
教士接著發火:“這么輕松就能獲得神明的賜福?!這種渠道為什么沒人分享給我?!!”
少女呆愣愣的看著他,一時沒回過神來。
“閃開吧凱倫!你的笑話已經不好笑到沒有人能理解的地步了!”
“呃,主教大人……”
一個短發、打扮利落的女人走過來,擠開那位教士,接替了他的位置。
“還是我來吧主教大人——迪金森大人!”
穿著白色長袍的迪金森小姐如今已經不再擔任長樂城的物資管理員了。
她榮升主教,被派遣到坎特威爾城來,露奈特希望她能穩定王都的局勢,在林立的信仰中為長樂爭取到一席之地。
這顯然是個艱難的任務,但再艱難也比不過當時8000多人分三箱土豆的窘迫困頓。
于是迪金森小姐接下了這個工作。
她從布施的口袋里抽出一條長長的面包,這個梆硬的玩意兒足夠一個三口之家吃兩天了,是教會給予普通人家的一個重新生活的機會。
“拿回去吧孩子,那些傳言都是放屁。”
少女瞪大了眼睛,聽著這位看上去很尊貴的女士說著“放屁”之類粗鄙的話。
“長樂教會是百姓的教會,接受布施沒人會向你要什么——如果有人敲響你家的門,告訴你‘長樂之神’需要你獻身,盡管把他轟出去!然后來告訴我!他們全是騙子!”
“哦……”
少女膽怯的伸手接過那根用油紙包起來的面包。
“怎么樣?”
迪金森小姐彎眼笑著晃了晃手上那一沓教義:“要不要來了解一下?”
“我、我……我沒有錢!”
“那有什么關系,有信仰就足夠了。”
“我、我不識字!”
少女越說越羞,恨不得把頭低到肚皮上去。
“哦?你怎么知道我們要開一間義學?所有人都可以來長樂義學學習文字和基礎算術哦~”
“……義學?”
“長樂教會總是在做的事情,會寫字和算術的平民能做更多的事兒,帶來更多的社會效益。最重要的是,義學是——免費的喲~”
迪金森小姐搖晃著教義的模樣活像個誘人上當的狐貍。
少女怔怔的看著迪金森小姐,小聲的“哦”了一句,然后接過了教義。
即便是狐貍,少女也上鉤了。
免費上學的誘惑不管是哪個時代都高的要命。
一只眼對此冷眼旁觀。
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輕輕觸碰著自己面罩之下可怕的臉,只發出了一聲不知含義的喟嘆。
多么善良的教會啊,多么誘人的福利啊。
如果這位神和祂的權柄降臨在五十年前,那么他一定會是這位神最狂熱和忠心的信徒。
可惜……
太遲了。
這個世界,對他終究還是那么不公平。
一只眼抬了抬帽子,敷衍的表達了他對這位神明的尊敬。
然后惡徒抬起腳,如同面前的墻體并不存在一樣,抬腳——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