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的速度終于慢了下來。
他降速降得有些快,幾乎是數(shù)秒內(nèi)就被肯尼亞的留學(xué)生甩在身后。
老秦松了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水。
三兩步跟了上去。
“樂!你還好嗎?”
他連忙遞上去一瓶運(yùn)動飲料,仔細(xì)瞧常樂的臉色。
人家跑起來都是連熱帶喘滿臉潮紅,他卻不一樣——那臉白的像紙,汗水打濕了他的衣服,整個人看上去涼颼颼的,魂不附體的模樣。
老秦有些急了:“你哪兒不舒服嗎?岔氣了?胃痛?!”
常樂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然后用力擠了擠眼,似乎想要確認(rèn)他是不是真人一樣。
“哦,老秦。”
他說道,然后看著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運(yùn)動飲料:“我這名是你報的吧?”
“……欸!這時候不興翻舊賬?。 ?/p>
“哈哈,報了也好……”
常樂說著,自覺走到跑道旁,對關(guān)切盯著他的體育老師舉手示意退賽。
老師一臉遺憾,還以為撈到了個能跟老黑打擂臺賽的純天然長跑天才呢!
常樂的身體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他平和的走到跑道邊,拎著飲料站了好一會兒。
老秦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在生氣還是在做什么,連忙沖丘耀杰他們擠眼。
“我沒事。”
常樂說:“我就是有點(diǎn)兒累了——我得回去睡一覺?!?/p>
大家面面相覷。
尤其是把詹雅喊來的丘耀杰,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了。
他把一骨折的病人折騰來折騰去干什么!
但誰也沒說話,傻子都能看出來常樂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對。
他拎著那飲料走出去五十米,又走回來,看著詹雅,呃了好一會兒。
詹雅抬起頭看他,那眼睛里明晃晃的蕩著關(guān)心:“沒事,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我是想問你……”
常樂撓撓下巴:“你是不是生病了?”
老秦和丘耀杰等人對視一眼。
這問的什么話?
這么大個拐杖還放那兒呢!
“嗯?”
詹雅盯著他:“你是說我的腿?”
“另外的?!?/p>
“……另外的。”
“另外的?!?/p>
常樂盯著她,茫然而費(fèi)解的看著那跳動的“病灶”。
詹雅不笑了。
她記得,常樂不是第一次這么問他了。
所以……是真的嗎?
他能感覺到?
她張張嘴,可還沒說出什么,常樂又說:“你先別說,我得去睡一覺。”
“……”
“對不起,我太累了?!?/p>
他轉(zhuǎn)過身,晃晃悠悠的走遠(yuǎn)了。
……
一個擺在眼前的問題,在沒被拆穿之前,所有人都可以當(dāng)它不存在。
但如果沒法遮掩一輩子,那么在它被拆穿的時候,一定會給試圖掩埋它的人帶來足以摧毀三觀的震撼。
常樂坐在地上,面前放著那個頭盔一樣的游戲機(jī)。
他沉默的注視著它,就像第一次收到這玩意時一樣。
常樂只是習(xí)慣性逃避,但他不是傻瓜。
他知道不可能有一款游戲會讓微信、qq——一切想要分享它的軟件失效。
所有試圖探尋它來源的手段都會帶來麻煩:燃燒的機(jī)房、無法發(fā)送的圖片、被清洗一空的視頻保存頁面、旁人無法窺視一丁點(diǎn)兒的游戲頁面……
沒有一款游戲能做到這樣。
更別提這馬斯克都弄不出來的頭盔,那美輪美奐恍若真跡的世界。
以及……
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常樂沉默著在屋子里脫了個精光,站到鏡子前。
他不是個愛照鏡子的人。
所以,他或許有些記不清自己前二十年都頂著怎樣的一張臉生活了。
但他沒收過成沓的情書,沒在2月14日收到過巧克力;
沒被男生威脅過放學(xué)別走,沒被女生約過去看重映的《你的名字》。
所以他的長相,應(yīng)該只是尋常吧?
此刻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那張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英俊”的臉,陷入了更深層次的迷茫。
他是長這個樣子嗎?
他的四肢不再細(xì)長干瘦,而是裹了一層薄薄的肌肉。
臉色也不再黯淡,帶上了些晶瑩的閃光。
這是……他嗎?
常樂重新坐在地上,拿起了頭盔。
他得付出什么,才能獲得這些吧?
他付出什么了呢?
……
他氪了金。
……
不是!
這更荒謬了!
要是花錢就能做到這些的話,這世界上早就全都是“改造人”了!
現(xiàn)在要怎么樣呢?
常樂盯著頭盔。
要把這東西丟掉嗎?
把游戲卸載掉。
跟德卡雄比大陸說再見,和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徹底告別?
常樂皺了皺臉。
難以下定決心。
他喜歡那款游戲,喜歡那個世界。
就像所有沉迷電腦游戲的孩子一樣,即便被訓(xùn)斥“眼睛會壞掉,腦袋會壞掉,未來會壞掉”,也會因?yàn)樘珢垭娔X游戲而忽視那些告誡。
他是一個在二游世界中游歷許久的迷路者,看到了這款游戲亮起的燈塔。
他難以戒斷。
在危險并未顯現(xiàn)出來的時候。
而且……如果要知道真相的話……
他把頭盔套在了腦袋上。
還得去這里面尋找,吧?
一個不怕死的瘋子,決定把自己的腦袋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頭盔。
他甚至不知道在腦袋伸進(jìn)頭盔里的一瞬間,他是把腦袋伸進(jìn)了異世界還是把腦袋伸進(jìn)了血滴子。
……
視界里轉(zhuǎn)動著星辰一樣的光點(diǎn),常樂知道那些是一個又一個的神明。
神明欺凌神明,神明襲擊神明,神明吞噬神明。
一幕一幕在他眼前上演,如果投映到小世界里去,便是一場又一場轟動的神戰(zhàn)。
那些神明也會聚集在一起打消消樂嗎?
他越來越分不清這些到底是游戲的數(shù)據(jù)還是真實(shí)存在的“玩意兒”了。
那些“星辰”從他眼前飄過,牽引著他的視線轉(zhuǎn)向另一方向。
他看到了一幅詭異的畫面。
一對神秘的共生體,不是,不是共生,而是糾纏,是剝奪,是謀殺。
一枚“中子星”的延伸體深深的插入了另一枚“中子星”,如黑洞一樣吞噬吸納著對方的力量。
鯨吞。
被吞噬的“中子星”在快速凋亡。
祂不愿意就這樣死去,于是努力的旋轉(zhuǎn)身體,朝外拋射了兩枚亮晶晶的物質(zhì)。
那是“中子星”的絕唱,是神明對自己的最終救贖。
常樂眼前一花,畫面又出現(xiàn)在下線前鎖定的圣城里。
他聽到了一句尾音。
“為什么不去問問咱們親愛的長樂大人呢?”
“……”
呼……
他察覺到了被需要。
他感知到“權(quán)力”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