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巡防營副統領吳奎,在醉仙樓遇刺身亡。
這個消息像一塊巨石,在天亮之前,就投入了京城這片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激起了第一圈漣漪。
最先被驚動的,是三皇子。
三皇子府。
“砰!”
一只價值連城的白玉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瞬間粉身碎骨。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三皇子趙王,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桌,桌上的筆墨紙硯散落一地,上好的宣紙被墨跡玷污,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面目猙獰,狀若瘋虎。
“一個巡防營副統領,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一個刺客悄無聲息地殺了!你們這群狗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府中的下人們一個個跪在地上,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吳奎,是他安插在巡防營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是他掌控京城防務的關鍵一環。他費了多少心血,許了多少好處,才讓吳奎對他死心塌地。
現在,這枚棋子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給拔了!
這不啻于,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更是斬斷了他一只伸向京城兵權的手!
“給本王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刺客給本王揪出來!本王要將他,千刀萬剮,碎尸萬段!”趙王暴怒地嘶吼著。
“殿下息怒。”
一個面容陰鷙的幕僚,從人群后走了出來,躬身說道:“殿下,據現場勘查,刺客手法干凈利落,一擊斃命,顯然是專業殺手。而且,醉仙樓周圍的守衛,竟無一人察覺。這絕非一般人能做到。”
“你什么意思?是想說本王的人都是飯桶嗎?”趙王赤紅著眼睛,一把揪住幕僚的衣領。
幕僚臉色發白,卻強作鎮定:“殿下,屬下的意思是,此事……必有內情。”
他小心翼翼地繼續分析道:“吳統領一死,誰的獲益最大?”
趙王揪著他衣領的手緩緩松開,眼中的暴怒漸漸被一絲陰狠所取代。
他不是蠢貨。
吳奎是他的人,這件事朝中人盡皆知。而他最大的政敵,是誰?
“太子……”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正是。”幕僚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太子一向視吳統領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后快。如今,他借著一個刺客的手,除掉了吳統領,不僅能削弱殿下的勢力,還能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好一招借刀殺人!”
“好!好一個借刀殺人!”趙王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我那個好大哥,真是越來越有手段了!”
“他以為他做得天衣無縫嗎?他想置身事外,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來人!備轎!本王要進宮!上早朝!”
……
東宮。
太子楚朗正悠閑地坐在書房里,與自己對弈。
他的面前,是一盤已經下到中盤的棋局。黑白兩子,絞殺正酣,黑子的大龍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已是強弩之末。
一個太監快步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殿下,吳奎死了。”
“嗯。”
楚朗應了一聲,頭也未抬,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枚白子,輕輕地落在了棋盤的一個角落。
那一步棋看似平平無奇,卻瞬間,盤活了白子的一大片頹勢,于無聲處聽驚雷。
“三弟有什么動靜?”他淡淡地問道。
“三皇子一大早,就怒氣沖沖地進宮去了。看樣子,是準備在早朝上向您發難。”太監回道。
“意料之中。”楚朗唇角微動,“他總是這么沉不住氣。”
“殿下,此事……真是我們做的嗎?”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道。
楚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太監瞬間感到一陣心悸,連忙低下頭。
“是與不是,重要嗎?”
楚朗淡淡地說道。
“重要的是,三弟認為是我們做的。朝中百官認為是我們做的。甚至父皇,也樂于看到我們兄弟相爭。”
“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將目光重新落回棋盤,看著那因為他剛才那一子而變得波云詭譎的局勢,眼中暗了下去。
……
坤寧宮。
皇后聽著宮女的稟報,正在描眉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吳奎死了?還是被刺客殺的?”
“是的,娘娘。現在三皇子,已經認定是太子所為,準備在朝堂上與太子當面對質呢。”宮女回道。
“好!真是太好了!”皇后放下眉筆,撫掌而笑,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讓他們斗!斗得越兇越好!”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而太子和三皇子的爭斗,無疑能為她爭取到最寶貴的時間。
她看了一眼窗外,她那位“盟友”送來的第一份“大禮”,她收到了。
而且,非常滿意。
……
天師府。
楚寧聽著影一的匯報,悠閑地喝了一口新沏的雨前龍井,還翹起了二郎腿。
“主上,楚天師,一切皆在預料之中。”影一恭敬地說道,“三皇子和太子,已經在金鑾殿上,吵得不可開交了。據說三皇子唾沫星子都噴到太子臉上了。”
“嗯。”楚寧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看向一旁,那個同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
“主上,您說,這出戲好看嗎?”她笑嘻嘻地問道,還順手遞過去一盤剛洗好的葡萄。
夜君離緩緩睜開眼,并沒有接。
“尚可。”
他淡淡地說道。
“只是,這顆石子激起的漣漪,還不夠大。”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的宮墻,落在了那風起云涌的朝堂之上。
“還不夠大?”楚寧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這都死了個二品大員,朝堂上吵成一鍋粥了,還不夠大?”
在她看來,這已經是頂級宮斗劇的開場了。
夜君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反問道:“一條瘋狗和一條毒蛇在互咬,誰會去看?”
“嗯……百姓?”
“不,”夜君離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嘲弄,“是獵人。”
楚寧瞬間懂了。
皇上就是那個獵人。他巴不得兩個兒子斗個你死我活,好讓他坐收漁利。
“那您的意思是……”
“是時候再加一把火了。”夜君離的聲音很輕,卻讓楚寧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她看著夜君離那張俊美的側臉,總覺得他又在醞釀什么驚天動地的大陰謀。
“怎么加?再殺一個?殺誰?兵部尚書還是吏部侍郎?”楚寧來了興致,開始掰著指頭數。
夜君離終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怎么聰明的土匪。
“殺人,是最低級的手段。”
他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著,沉聲說道,
“我們要做的,是讓這把火燒得更旺,燒得更廣,燒得……讓所有人都不得不下場。”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的那棵桂花樹下。
“很快,他們就會發現,死的不僅僅是吳奎一個人。”
夜君離的聲音隨著微風飄散在空氣中,帶著一絲血腥的預兆。
“整個巡防營,凡是三皇子安插的校尉、都頭,一個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