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的冬寒,在堪培拉裹挾著大洋深處的咸冷,結結實實地夯在龍首山巔。鉛云如磐,沉沉甸壓,仿佛蒼穹巨磨,將紫宸殿的金頂琉璃碾磨得一片冷寂幽光,殿脊蹲伏的脊獸隱在灰白霧氣里,無聲地吞吐著肅殺之氣。炎華國如淬火的刀胚,正經歷著又一次關乎筋骨的重構。樞機院深謀廟算,政務院周旋萬機,都察院明鏡高懸,連同軍事院、財政院、文教院共六院之制,經胡泉鐵腕運籌,已成擎舉國運的基石砥柱。如今,他森冷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柄即將破鞘的利刃——軍事院。一場關乎國運與海疆的精密棋局,正在寒殿深處,無聲落子。
鎏金蟠龍的銅鶴香爐,爐腹赤紅,澳洲檀木的馨香在爐孔蒸騰而出,卻被殿宇的深寒壓得低徊盤旋,青煙如絲如縷,纏繞在巨大的紫檀木海圖架上。胡泉立于圖前,背影如山,一柄玄鐵古劍斜倚案角,冰冷的劍鞘隨著他指尖輕叩圖面的動作,偶爾磕碰在紫檀案沿,“篤…篤…”清越之音撞破凝滯的靜默,在空曠殿內激起森然回響。
“約翰國操弄蛇蝎心腸的‘毒蛇之謀’,陰鷙歹毒,卻也給我炎華軍民潑上了一場徹骨之寒。” 胡泉的聲音穿透氤氳的香霧,低沉渾厚,字字如鐘磬撞擊在空曠殿宇的四壁,“這寒徹骨髓的反倒逼出了我等同澤的千鈞骨氣!今日召諸位前來,”他猛地回身,目光如寒潭深處的劍鋒,瞬間掃過階下筆直挺立的將領陣列,“便是要在這鐵砧之上,敲打出足以劈開困局的戰陣!”
他手臂微抬,指骨節重重落在海圖之上那一圈標注著“墨爾本”的蔚藍色港彎處:“海軍為國之重器,便從水師議起!第四艦隊,今日成軍!它便是為我炎華劈開南洋堅冰的破冰利斧!”話音未落,他目光已鎖定階下一角。一位身披銀灰色將氅的將領如一柄出鞘狹刀般靜立,面容如刀削斧鑿,線條剛硬冷峻,那雙眸子更是銳利如盤旋云端、捕捉死敵的鷹隼之瞳,正是新擢拔的第四艦隊提督——龍傲云。
“‘龍傲云’,”胡泉的聲音拔高一線,帶著金石交鳴的質感,“黑海激流之中,是你孤艦突陣,鑿穿敵群!鐵甲爭雄、白刃浪尖的仗,你打過!這第四艦隊,便是交到你手中的利刃!轄三艘‘定遠’鐵甲巨艦、三艘‘致遠’巡洋快艦、三艘‘吉野’驅逐輕艦、三艘‘伏波’撞角近衛艦,合十二艘艨艟巨艦!專事——爪哇、香料群島一線!” 胡泉指鋒如戟,猛然點向圖上海域,“你的炮口,要瞄著的不僅是海上飄著的郁金香國三色旗艦隊,更要為我遍布南洋、飽受摧殘之苦的數十萬炎華僑民,”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撕!開!一!條!血!路!”
龍傲云身形微沉,右膝鏗鏘一聲,砸在冰冷的金磚殿面,銀氅下擺擦過磚地,發出沙沙的輕響。他抱拳高舉過頭頂,聲音沉凝如艦炮的底座:“末將龍傲云,領大統領鈞命!誓讓‘伏波’艦首的蟠龍撞角,擊碎南洋萬頃波濤,也撞碎郁金香國奴役我炎黃子孫的百年枷鎖!”
胡泉深邃的目光在他身上略作停留,沉重點頭,旋即投向另一側。一位身形宛若移動堡壘般魁梧的將領如淵渟岳峙,面膛是烈日黃沙磨礪出的黧黑,雙目光芒如未熄的炭火,隱著雷霆——他正是在喬治湖雪原之上,僅率千人之眾趁夜狂飆突襲,焚盡約翰國數萬大軍賴以過冬的糧草山岳,令敵酋聞之色變的陸軍悍將,第四旅團長——李定邊。
“‘李定邊’,”胡泉的語調中蘊含著一種沉甸甸的信任,仿佛呼喚一座移動的城池,“陸軍第四旅精兵,歸你統帶!與第三旅互為犄角,隱于爪哇海岸之外,一旦時機成熟,便是你旅銳卒破浪踏岸之時!記住,”他眼神陡然銳利,釘入李定邊的瞳孔,“我炎華陸軍,非只鐵血,更是仁義之師!登陸爪哇,炮火所向為敵酋,臂膀所護為僑胞!更要在此紛亂之際,收攏爪哇土民之心,此關乎國策根本,非止一戰之勝負!”
李定邊胸膛劇烈起伏一下,抱拳如錘擂鼓,聲震殿梁:“末將李定邊,在此立誓!必不負大統領重托!生為炎華,死為炎華!僑民一命,萬死不辭!”
軍令如山,層層下達。胡泉的目光再次如電般掃過階下肅立的諸位悍將。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連銅鶴口中逸出的青煙也似被這肅殺所懾,凝滯在半空。
“諸位將軍!”胡泉的聲音在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所有人的心頭,“我炎華兵威日盛,有如初春破土的嫩竹,其勢銳不可擋!然欲在虎狼環伺、鷹梟紛爭的寰宇立足,非僅恃一旅之勇、一艦之堅!今日起,軍事院再增筋脈——參謀部、后勤部、政治部、裝備部,四部與原有海軍、陸軍、情報三部并立,如人之七竅五臟,各司其職,協同運轉,方可成軍魂一體,運籌萬里!”
“‘李云龍聽令!’”,胡泉目光瞬間鎖定向一位身著洗得發白的靛青戰袍將領。此人年約四旬,眉宇如川,雖不顯山露水,但那目光流轉間透出的智慧與戰場千錘百煉出的老辣決斷力,卻如山澗伏流,深不見底。他曾是悉尼保衛戰中以寡敵眾、逆勢設伏的智將,亦是參謀作業的行家里手。“你參贊戎機久矣,臨陣運籌之能,已刻入骨血!今擢升你為參謀部總長,總攬全軍戰略擘畫,參贊中樞!一令一動,關乎國脈軍魂,望汝深思熟慮,慎之又慎!”
李云龍青袍微動,向前一步,仿佛一座思考的軍陣在移動。他肅然躬身:“末將李云龍,受命!當竭智盡忠,為大統領分萬鈞之憂愁,為家國籌百年之方略!鞠躬盡瘁,死猶未悔!”
“‘鄧世昌!’”,胡泉目光轉向殿左前列那位身形筆直如桅、面容如礁石般堅毅的將領,其眼中沉淀著忠誠與專注的光芒,那是曾駕馭著炎華第一艘自造鐵甲艦“定遠”號巡弋大洋、屢經風浪考驗的水師宿將。“艦船筋骨,軍械之魂,你已窺其堂奧!今特擢拔你執掌裝備部,與海軍部劉亦菲總長、陸軍部萬茜總長精誠協作!火輪船機,巨炮膛線,火銃鐵甲,乃我軍手足爪牙之延伸!務必集舉國能工巧匠之力,盡傾百鍛精鋼之材,使我炎華將士手中所握之器,永遠,”胡泉的聲音斬釘截鐵,“快敵一步!利敵三分!”
鄧世昌單膝跪地,動作帶著大海般的沉凝。他聲音不高,卻如鐵板釘釘:“末將鄧世昌,領命!縱使嘔心瀝血,必使我炎華鐵艦,縱橫四海,所向披靡;使我炎華槍炮,破敵堅甲,摧敵魂魄!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趙鐵柱!’”,胡泉的聲音轉向一位身形偉岸、皮膚如老榆樹皮般粗糙的將領。此人身著半舊戰襖,左臂纏裹著一層層微微透出血跡的白布,顯是陳年戰傷仍未痊愈。他曾在斷龍峽那場慘烈至極的拉鋸戰中,背負著全身十七處創傷,硬生生指揮著輜重隊伍從泥濘血水中掙扎而出,保住了數萬大軍的最后血脈。“斷龍峽的血,證明了你的脊梁骨!全軍將士之腹,萬千彈丸之耗,皆系于你一身!這后勤部部長的擔子,是千斤重擔!糧秣、被服、彈藥、藥石、車馬、船舶……須臾無缺,此乃我軍命脈!若有一車糧草未至前線,本統領唯你是問!”
趙鐵柱嗡聲應諾,聲音如同悶雷滾過粗糙的土地。他右拳重重捶在左胸心臟位置,綁著紗布的左臂也跟著微微一震:“大統領放心!有我趙鐵柱一口氣在,甭管前面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就是靠肩膀扛、靠脊背馱、靠牙啃,我也保證,一粒米、一顆彈頭、一張膏藥,準及時送到我兄弟手上!人在,糧道在!”
“‘陳滄瀾!’”,胡泉的目光最終落向一位氣質沉靜如水、眼神卻銳利如針砭的儒將。他身著素色文官袍服,外罩軟甲,曾是書院中講經論道的大儒,亦是前線鼓舞士氣的靈魂人物。“槍炮之威,可破敵陣;信念之堅,可撼山岳!你善啟人心,深明‘同澤共生’之旨!今命你執掌政治部之印!此職無疆場硝煙,卻關乎軍心魂魄!要讓每位弟兄從心底明白,為何舍生忘死?為誰蹈火赴湯?為家國萬世之安!為同澤手足之情!讓‘同澤’二字,刻進骨髓,融于血脈,筑成我炎華軍魂不滅之長城!”
陳滄瀾肅立整冠,躬身長揖,動作一絲不茍:“末將陳滄瀾,謹受此任!定以肺腑之言,傳大道之聲;以血淚之文,鑄信仰之鼎!使同澤之魂,如日月經天,永駐炎華軍魂!雖百死,猶高歌!”
隨后,一道道雷霆之令接連炸響:
“陸軍第一旅旅長周鐵山!”
“末將在!”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鐵、眼神寒如深秋霜刃的將領踏前一步。他素有“鐵面鎮關”之稱,曾是悉尼港血戰后唯一能獨自站立的營官。
“命你率第一旅精卒,駐守炎華東部海疆千里防線!如鐵壁磐石,拒敵于波濤之外!”
“諾!”
“陸軍第二旅旅長鄭西岳!”
“末將在!”另一將領應聲而出,面容剛毅似銅澆鐵鑄,眼神中沉靜與悍勇交織,是屢次率領所部正面攻堅、破城拔寨的猛將。
“命你鎮守西部荒漠邊陲!戈壁風沙為伴,敵寇不侵為責!守我西陲安寧!”
“諾!”
“海軍第二艦隊司令鄭海疆!”
“末將在!”一位渾身帶著海腥氣、眼神如刀鋒般銳利的將領挺身。他曾于暴風雨之夜,率三艘小型炮艇奇襲敵軍補給船隊,一戰成名。
“命你率第二艦隊,以墨爾本為錨地,即刻揚帆啟航!目標——白象國沿海!尋殲約翰國遠東艦隊游弋之艦!破其爪牙!”
“諾!”
“海軍第一艦隊司令林鎮海!”
“末將在!”最前排的一位老成宿將沉穩回應。他兩鬢微霜,但目光沉靜如海,是炎華海軍真正的定海神針。
“命你率第一艦隊,坐鎮炎華本土!拱衛龍首山,護佑京畿!此乃國本,不容有失!”
“諾!”
殿內,一道道吼聲如天雷炸裂,匯聚成一股撼動九霄的聲浪,激蕩在紫宸殿雕梁畫棟之間,震得檐角懸掛的鎏金銅鈴嗡嗡長鳴,清越的鈴音被澎湃的吶喊徹底湮沒。胡泉立于殿心,目光如電,橫掃過眼前這些身經百戰的鐵血兒郎,一股蒼茫浩瀚的豪情自胸臆間奔涌升騰。他深知,此刻的調兵遣將,絕非尋常軍事調度,而是炎華國在此天地翻覆的大爭之世,將一枚枚決定生死的鐵棋,重重地嵌入世界棋盤的經緯之中!
胡泉大步再次走到海圖中央,指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在硝煙味濃郁的海圖上依次劃過,聲音如指揮鐵流:
“海軍部署:第一艦隊,林鎮海部,踞守本土海域,衛護龍首山!是為銅墻鐵壁!”
“第二艦隊,鄭海疆部,由墨爾本港啟碇,揚帆西指,直撲白象國!搜剿約翰夷王遠東利爪!”
“第三艦隊,韓定濤部,扼守馬六甲咽喉海峽!鐵鎖橫江,腰斬約翰國本土與南洋奴卒的臍帶!”
“第四艦隊,龍傲云部,按原定方略,挾雷霆萬鈞之勢,銳鋒直取——爪哇!”
“陸軍部署:第一旅,周鐵山部,壁壘東部海疆!風吹浪打我不動!”
“第二旅,鄭西岳部,雄鎮西部邊陲!黃沙百戰金甲在!”
“第三旅旅長王鐵錘、第四旅旅長李定邊部,秣馬厲兵于艦船之內!只待爪哇陸岸烽火升騰,便是你等踏波登陸,斬將奪旗,策應龍傲云水師破敵之時!”
最后一遍確認部署,眾將轟然應諾,聲浪幾乎要掀翻殿頂琉璃。旋即,殿門被大力推開,臘月凜冽的寒流裹挾著將領們疾行的身影呼嘯而出,只留下鎧甲鏗鏘、戰靴踏地的回響,迅速消失在宮殿的甬道深處,奔赴各自如同巨弩上弦的戰位。
殿內霎時寂靜,只有銅鶴香爐爐膛內微弱的火焰余燼,偶爾發出一聲輕微的噼啪。檀香已成灰燼,殿內彌漫著硝煙未至的凜冽冷意與決斷后的沉重。胡泉背手獨立于巨大的海圖之前,目光如磐石般凝固在朱砂筆圈定的“爪哇群島”之上。那片赤紅,如同新鮮的傷口,又似跳動的心臟,牽系著帝國的東線命脈與萬千僑胞血淚。殿宇的陰影仿佛匍匐的巨獸,吞噬著他的身影。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凝重時刻,一陣倉促而刻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死水般的靜默。殿門陰影處,情報部長布萊爾瘦削的身影如鬼魅般閃現。他面色蒼白如紙,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即便裹著厚實的羊毛大衣,身形依舊在不易察覺地顫抖。他雙手近乎捧舉著一份折疊的密函,快步趨前。火漆印章碎裂,如同凝固的細小血痂,粘連在紙頁邊緣,隨著他的動作簌簌剝落。
“大統領!爪哇……爪哇急報!”布萊爾的聲音像是被無形的繩索勒緊喉嚨,帶著一種竭力壓抑下的嘶啞與驚悸,“圣誕日當日,陳敬之商隊……聯合‘紅溪會’……發動了!遠超……遠超預期的……驚天暴亂!”
胡泉霍然轉身,玄鐵劍鞘刮過紫檀案沿,發出一聲刺耳的銳音。他一步跨出,身形帶風,劈手奪過那紙密函。入手之處,竟隱隱感覺到紙張被汗水浸透的濕滑冰涼!密報以特殊藥水書寫,需借火方能現形。胡泉疾步至御案旁,抄起一盞雕花燭臺,移近紙背。火焰跳躍,舔舐著紙頁,幽藍色的密寫字跡在熱力下如鬼畫符般次第顯現、放大、猙獰,一字一句,描繪出一幅血火交織、驚天動地的爪哇圖景:
夜半時分。三寶壟。 火車樞紐龐大黝黑的陰影下,陳敬之親自率領三十余名商隊核心死士,如鬼魅般割斷哨兵喉嚨,摸近鐵軌樞紐。他們攜帶的自制烈性炸藥,成分極其不穩定,冒著隨時自爆的風險,被精準安放在三處咽喉要道與兩座關鍵橋梁的承重點。轟!轟!轟!連環巨爆在郁金香**列駛入要害節點的瞬間被引爆!熾烈的火球裹挾著鋼軌、碎石和扭曲的鋼鐵車廂碎片直沖天際,大地震顫如天傾地陷!三段鐵路扭曲成麻花狀,兩座石橋轟然坍塌,將滿載精銳援軍開往巴達維亞的數列軍車徹底封死、埋葬在半途!后續試圖增援的軍列,赫然發現冰冷的鐵軌被厚厚的牛油覆蓋!車輪打滑失控,車廂如醉酒巨人般脫軌傾覆,橫七豎八阻塞鐵線!整個殖民地的動脈被瞬間斬斷!
更為陰狠的是,事后殖民軍清理爆炸廢墟時,在扭曲的鋼梁下,發現了特殊制造的金屬殘骸。其核心引信采用一種極其敏感的雷汞裝藥——這正是數月前,陳敬之以“新型安全引信貿易樣品”為名,分散批次、精密偽裝運抵爪哇的致命“安全”部件!
同一夜。巴達維亞港口區。 東印度公司龐大的倉庫群如同殖民者的心臟。沖天烈焰正是在這里升騰!趁著混亂,由數百名紅溪會死士和華工組成的暴亂主力,以血肉之軀撕破了警戒線,瘋狂涌入!槍聲、刀斧劈砍聲、狂怒的吶喊與瀕死的慘嚎交織!蔗糖倉庫首先被點燃,甜膩的焦糊味彌漫夜空!接著是軍火庫!子彈在高溫中如鞭炮般殉爆!最后,陳敬之屹立在堆積如山的鴉片貨棧前,火光將他染血的臉龐映照得如同天神怒目!他手持浸滿火油的火把,狠狠擲入!那來自遙遠東方、浸透同胞血淚和靈魂的毒煙,連同儲存它的木箱,在能熔化鋼鐵的烈焰中翻滾、焚毀、化為灰燼!焦臭的鴉片煙混合著人體脂肪燃燒的惡臭,形成一條污濁的黑龍,張牙舞爪撲向燈火通明的殖民總督府!據僥幸逃生的華裔老賬房在暗處記錄:焚毀的鴉片數量,足以榨干郁金香國在爪哇整整半年的“毒資”血利!
通訊中樞。 紅溪會中那些深藏不露、看似木訥的工匠們,此刻露出了獠牙。他們熟門熟路地爬上電報線桿,精準地切斷了巴達維亞聯系爪哇全島及對外海外的電報干線!更令人膽寒的是,他們潛入殖民軍的發報站,用剛剛繳獲的密碼本和發報機,模仿上級口吻,向多支重要駐軍部隊發出了極其致命的“假指令”,詭譎地命令主力:“南方山區發現叛軍核心武裝,攜帶重火力,速往圍剿!”于是,數千名裝備精良的殖民軍精銳,火速開拔,撲向南部那片只有濃霧和叢林、空無一人的蠻荒山脈!與此同時,陳敬之派出最精銳的幾名死士,偽裝成運送糧草的小隊,接近了殖民軍一處前沿指揮部。血光飛濺,猝不及防!三顆校級軍官的頭顱被砍下,軍旗被降下!象征著殖民權威的荷蘭東印度公司VOC三色指揮旗,被倒懸在刺刀之尖,高掛營門,迎風招展!那是**裸的羞辱和宣戰!
風暴前夕的種子。 暴亂并非無根之火。早在事發前月余,“同澤會”的地下網絡已在爪哇全島如蛛網般秘密撒開。數千份用爪哇本地文字和華語雙語印制的傳單被精準投送。上面寥寥數語,卻如同沸油澆進干柴:“郁金香國苛捐雜稅猛于虎豹!炎華兄弟助你劈開鎖鏈得自由!”暴亂之夜,如同響應這無聲的號角!華埠的商鋪如同雨后蘑菇般,迅速掛出不知何時縫制好的龍紋藍底“同澤”旗!爪哇內陸廣袤的種植園里,那些世代忍受鞭打與饑餓的土著農民,眼中爆發出積壓百年的怒火!他們揮舞著鋤頭、鐮刀、木棒,砍斷圈禁他們土地和自由的鐵絲網圍欄,沖向殖民軍巡邏隊落單的士兵和小隊營地!怒火燎原!爪哇全島瞬間有十二處關鍵殖民據點爆發了大規模連鎖起義!這野火的蔓延,如同一把利刃刺入郁金香國殖民心臟,強行扯下了其“秩序井然”的面紗,牢牢拖住了七成以上的殖民正規軍!局勢已然脫韁!
尾聲: 這燎原的烈焰、飛濺的碎木鐵屑和猩紅的“同澤”旗幟,以及遍布全島的怒吼與刀鋒,徹底點燃了爪哇反抗的狂潮!它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不斷吞噬著驚惶失措的殖民力量。郁金香國建立在香料群島近三百年看似牢固的統治根基,在圣誕夜的硝煙和怒潮中發出令人心悸的崩裂聲!爪哇總督府焦頭爛額,如同熱鍋螞蟻,倉皇調動各處僅存的機動兵力試圖撲滅這場“野火”。然而,陳敬之與紅溪會這一記精準兇猛的組合拳,已為萬里之外的炎華國遠征艦隊,撕開了一條致命的缺口,奪取了極其關鍵的戰略喘息之機!
“好——個陳敬之!” 胡泉猛地將密報重重拍在御案之上,紫檀木的堅硬桌面竟發出沉悶的回響。他眼中仿佛有寒星崩裂,熾熱的閃電在其中閃爍流轉!他大手一揮,食指如戟,重重戳在海圖上標識著巴達維亞港的位置!那里,此刻想必已是沸反盈天、火光映紅長夜!“龍傲云——何在?!”
胡泉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響徹空殿。無需回答,命令如洪流般洶涌而出:“傳我將令!第四艦隊,即刻拔錨起航!全速駛向爪哇!陳敬之……他已在敵人的胸膛上,為爾等劈開了一條用血與火染成的——登!陸!之!道!”
*
墨爾本港外。寒夜如鐵。
冰冷刺骨的海風,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刮骨鋼刀,自南極冰原席卷而來,猛烈地抽打著艦船獵獵作響的旗幟和冰冷堅硬的鋼鐵艦體。一聲聲撕裂長夜的粗重汽笛突然在港灣中同時爆響!十二艘艨艟巨艦巨大的煙囪,如同憤怒的巨獸鼻腔,噴射出濃稠翻滾的巨大黑煙煙柱!第四艦隊旗艦“伏波號”那高聳如城堡艦橋上,龍傲云如一尊雕塑般挺立。他緊握著剛剛譯出的陳敬之密信抄本,指節因過度用力而蒼白。信紙末尾那行潦草卻如刀劈斧鑿般的字跡,仿佛刺透紙背:
“港內燈塔,紅燈為號。愿為炎華鐵蹄,引航入港!”
他驟然抬頭,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穿過艙窗的厚厚玻璃,死死鎖向北方爪哇群島所在的夜空深處!那里,本該是死寂的漆黑海天交界線上,此刻竟有一抹詭異而猩紅的光芒在翻滾、升騰、撕裂云幕!那不是朝霞!那是火焰!是焚毀殖民罪證的焚天大焰!是巴達維亞在燃燒!是華人商隊在浴血堅守!是三十萬炎華僑民壓抑百年的悲憤與吶喊在沖天焚燒!
“全軍聽令——!” 龍傲云的聲音,此刻再無半分殿前時的恭謹低沉。他對著傳聲筒怒吼,聲音被金屬管道扭曲放大,瞬間傳遍十二艘戰艦的每一個角落,帶著鋼鐵摩擦般的鏗鏘決絕:“陳敬之商隊!已在巴達維亞港——燃起沖天烽火!那是我們的——進攻坐標!斬斷纜繩!鍋爐增壓——!目標爪哇!目標巴達維亞!碾碎前方所見一切——懸!掛!郁!金!香!旗!幟!的!船!艦!”
命令就是風暴!早已如緊繃弓弦的各艦瞬間釋放出積蓄的洪荒之力!沉重的鐵錨在巨大絞盤的尖嘯中被拖拽而起!高壓蒸汽在巨大鍋爐內發出令人心悸的嘶吼,瘋狂推動著活塞和巨大的暗輪!十二艘鋼鐵巨獸的腹中雷鳴滾動,龐大的身軀開始撕裂墨色的、厚重如鉛板般的海面!浪濤被強行劈開、擠壓,又在艦艉重新狂暴地聚合、咆哮、掀起數丈高的白色巨練!定遠級鐵甲巨艦的龐大身軀如同移動的山岳,305毫米口徑重炮黑洞洞的炮口在旋轉炮塔中探出,探照燈慘白的光柱掃過冰冷厚重的炮管,映出幽藍的金屬寒光;致遠級巡洋艦的120毫米速射炮群,炮手們已褪去炮衣,炮口高昂,彈藥鏈傳遞如飛,閃爍著致命的黃銅光澤;吉野級高速驅逐艦艦體低矮,如同貼海飛行的刺客剃刀,艦艏切開浪花,速度不斷飆升,為整個編隊擔任最警惕的前鋒眼目;而艦艏鑲嵌著猙獰咆哮蟠龍撞角的伏波級近衛艦,則如同殿后壓陣的猛犸巨獸,那特制的、經過高溫淬火和水冷處理的硬鋼撞角,此刻正毫無畏懼地指向漆黑的前方!這支融合了海上堡壘與致命突擊的混合艦隊,承載著炎華國幾乎半數的海上精華力量,更承載著整個南洋乃至華夏民族百年屈辱中終于要發出的怒吼!戰艦犁開的海溝中,翻滾的不再是浮冰,而是熾熱的、足以熔金蝕鐵的——復仇熔巖!
*
與此同時,爪哇群島,巴達維亞港區。
昔日繁華的港口碼頭區,此刻已化為一片血腥煉獄。濃煙滾滾,遮蔽了半壁天空,無數火星灰燼如同不祥的紅雨簌簌飄落。陳敬之率領著不足二百人的殘余商隊戰士和紅溪會兄弟,背靠著一處巨型倉庫的堅固石墻,進行著絕望而慘烈的最后巷戰。他隨身攜帶的那面代表“同澤會”的商隊三角龍旗,早已被密集的子彈撕扯得千瘡百孔,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沾染著硝煙和黑血的殘片。此刻,這面殘旗被陳敬之用力插進身邊一處垮塌墻體露出的鋼筋叢中,如同荒原上最后一面不肯倒下的戰旗,在熱風中掙扎招展!
“他娘的!火箭炮!左側倉庫頂棚!壓住他們!” 陳敬之滿身煙塵血污,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簡單捆扎后仍在滲血。他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將打空的步槍狠狠擲向撲上來的幾個殖民軍士兵,反手從腰間拔出狹長的快刀,合身撲上!刀光如匹練翻飛,血花在硝煙中綻放!身邊的戰士越來越少,倒下的人體如同破敗的麻袋。
一位紅溪會的年輕成員撲到陳敬之身邊掩體后。他右胸被一顆流彈穿透,血浸透了粗布上衣,臉色如同金紙,肺部如同破風箱般發出嘶嘶的聲音。他卻咬著牙,用顫抖的手將火藥和鉛子狠狠塞進一支幾乎散架的老式火繩槍槍管:“陳…陳先生……頂……頂住!我們……炎華的……艦隊……一定會……來……”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涌出更多的血沫。
陳敬之一刀劈開刺來的刺刀,順手將這名年輕兄弟猛地拖到更堅固的墻體凹陷處。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汗硝煙混合污跡,抬頭望了一眼港口方向。夜幕深沉如墨,只有大火的紅光照亮近處的絕望。但他的眼神,卻穿越了濃煙、黑暗和炮火,帶著一種近乎信仰的堅定和穿透力:“會來的!”他嘶吼著,那聲音沙啞卻穿云裂石,“大統領!不會忘了我們!炎華國——絕不會背棄她的兒女!看著海平線!它們——”
話音未落!
一抹微弱的光線,如同晨曦的初吻,極其突兀地刺破北方那片沉厚的如同幕布般的黑暗海天交界線!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越來越亮,越來越密集!仿佛蒼穹崩裂,無數巨大的隕星帶著永恒不朽的光芒,掙脫了黑暗的束縛,正劃破沉沉夜幕,向著這片血火燎原、掙扎求生的地獄彼岸——疾!墜!而!來!
那是探照燈!無數道巨大的、慘白的、能夠刺透數十公里煙塵與黑暗的海軍艦用探照燈柱!它們不再是夜空中的星辰,而是復仇火神的冰冷怒目!
它們指向的,正是這片燃燒的巴達維亞港!正是那面殘破龍紋旗下聚集的最后抵抗之地!
陳敬之的身體猛地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激流瞬間貫穿全身百骸!所有的疲憊、傷痛、窒息的絕望,在這一刻都被那來自遠洋冰冷鋼鐵的希望之光瞬間驅散!他突然裂開嘴,露出一個混雜著悲愴與狂喜的、近乎猙獰的笑容。他左手猛地抓住胸前的染血衣襟,用力一扯!“嗤啦”一聲,破碎的布帛連同凝固的血痂被狠狠撕開!
昏暗混亂的戰場上,火光搖曳中,他布滿血污的胸膛上,赫然出現兩個殷紅如血、深入肌膚的刺字——同!澤!
那是數月前在悉尼港龍首山下,胡泉親手為他點上的朱砂!是他用針尖蘸著心血一針針刺下!是銘刻入魂的烙印!是此刻連接萬里血火與冰冷鋼鐵的最為滾燙的誓言!是同澤!是同生共死!是同袍無疆!
他的目光,死死地、貪婪地、充滿無限渴望地,釘死在遠方海平面上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巨大的鋼鐵巨艦的輪廓上!艦艏高昂!炮口如林!其中一艦艦艏……是伏波!是那猙獰的蟠龍撞角!在夜航燈下泛著死亡的光澤!
他猛地舉起手中沾滿血泥的快刀,指向那些如同巨神降臨般踏浪而來的鋼鐵巨影,喉嚨里迸發出一聲壓倒了所有槍炮聲、足以撕裂蒼穹的泣血長嘯:
“看吶!!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