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峰不再理會喋喋不休的坂本,轉身走回了自己狹小的船艙。
艙室里只有一張鐵架床和一個小小的舷窗。
他鎖好門,意識沉入獨立位面。
位面里,陽光明媚,土地肥沃。
他從那些731惡魔家中“繳獲”的物資,分門別類地堆放著。
黃金、美鈔、武器、藥品……甚至還有吉村壽一書房里那瓶沒喝完的蘇格蘭威士忌。
他沒有去看那些財物,而是走到一片開辟出來的空地上。
那里,擺放著他為這次西伯利亞之行準備的裝備。
一套蘇軍的冬季軍服、一頂保暖的護耳軍帽、一雙高腰防寒軍靴。
武器方面,他準備了一支PPSh-41沖鋒槍和一支帶瞄準鏡的莫辛納甘步槍,以及大量的彈藥。
除此之外,還有高熱量的壓縮餅干、軍用罐頭、烈性伏特加,以及一些急救藥品。
面對未知的西伯利亞,再充分的準備也不為過。
他盤腿坐下,開始整理梅法官交給他的資料。
那是一份關于西伯利亞戰俘營的簡報,上面記錄了幾個主要的戰俘營位置、關押人數,以及幾個可能成為突破口的“關鍵人物”的名單。
“橋本弘,原關東軍第124師團少將師團長,金陵大屠殺的參與者之一,為人貪生怕死,可以用利益收買。”
“小野寺信,原憲兵隊大尉,負責審訊工作,掌握大量內部情報,性格多疑,極難接近。”
“伊東賢二,原陸軍軍醫,曾在731部隊短暫工作過,后因理念不合被調離,或許良心未泯。”
……
一個個名字,背后都代表著一段血腥的歷史。
許峰的任務,就是要在數十萬戰俘中,找到這些人,撬開他們的嘴,拿到足以在法庭上給所有霓虹戰犯致命一擊的證據。
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許峰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小林雪子的臉龐。
他想起了她為他戴上項鏈時,那雙含淚的眼睛;想起了她轉身翻過圍墻時,那決絕的背影。
“等我。”
他在心里默念著。這兩個字,是他對她的承諾,也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
……
與此同時,龍國,大連。
天色微亮,C-47運輸機平穩地降落在周水子機場。
當機艙門打開,清晨微涼的空氣涌入時,千葉真平、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成功了。他們逃離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島國,踏上了一片全新的土地。
在那個鎂國機長的掩護下,他們混在卸貨的工人中,有驚無險地離開了機場。
按照約定,他們來到碼頭附近的一家小茶館。
茶館里沒什么人,一個穿著對襟短褂的伙計正在擦著桌子。
千葉真平走上前,用略顯生硬的中文問道:“老板,請問,故鄉的櫻花開了嗎?”
那伙計抬起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他咧嘴一笑,牙齒有些發黃,用同樣是霓虹語,但帶著濃重東北口音的腔調回答:“開啥櫻花啊?俺們這旮沓,黑土地上的高粱,比啥都紅!”
暗號對上了!
伙計放下抹布,領著他們走進了茶館的后院。
院子里,一個穿著八路軍干部服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歡迎你們,來自霓虹的同志。”中年人伸出手,有力地握住了千葉真平的手:“我是這里的負責人,我姓王。遠野先生已經把你們的情況都告訴我了。”
王主任的目光轉向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眼神溫和而真誠:“兩位女士,一路辛苦了。歡迎你們來到解放區。我們的根據地現在百廢待興,尤其歡迎你們這樣的醫學人才。”
一句“歡迎”,讓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她們看著眼前這個樸實而真誠的八路軍干部,看著院子里晾曬的衣物和角落里堆放的南瓜,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這里沒有G-2的憲兵,沒有731的幽靈,沒有東京的壓抑和恐懼。
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貧窮但充滿希望的味道。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們的同志,是我們的家人。”王主任笑著說:“走,我帶你們去招待所,先吃頓熱乎的餃子,好好休息一下。”
熱乎的餃子……
小林雪子看著王主任溫暖的笑容,眼眶一熱。
她低下頭,輕輕摸了摸胸口的項鏈。
冰冷的金屬,此刻卻仿佛有了溫度,熨帖著她的肌膚。
她知道,她和許峰,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各自走向不同的遠方。
前路漫漫,充滿了未知和艱險。
但她也知道,他們的心,始終連在一起。
無論相隔多遠,無論身在何方,他們都在為同一個目標而戰。
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為了一個沒有戰爭的未來,也為了那個在風雨中許下的,關于重逢的約定。
小林雪子抬起頭,迎著初升的朝陽,臉上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她對王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從今天起,請多關照。”
……
“紅星號”的汽笛聲像一頭疲憊巨獸的哀鳴,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撕開一道口子。
鄂霍茨克港,終于到了。
碼頭上沒有歡迎的人群,沒有鮮艷的旗幟,只有刺骨的寒風,卷著雪粉,像無數把小刀子,刮在每個人的臉上。
空氣冷得像是凝固了,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船上的那些霓虹“理想主義者”們,臉上的狂熱在踏上這片土地的瞬間,就被凍住了一半。
他們裹緊了單薄的外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臉上的表情混雜著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
“同志們!快下來!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同志來接我們了!”那個叫坂本的東京大學學生,依舊保持著高昂的熱情,他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朝船上的人揮舞著。
碼頭上,幾個穿著厚重呢大衣,戴著毛皮帽子的毛熊人正不耐煩地跺著腳。
他們看這些霓虹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志,更像是在看一群自己送上門來的牲口。
許峰最后一個走下舷梯。
他提著一個簡單的帆布包,里面的東西少得可憐,大部分物資都存放在獨立位面里。
他那身半舊的工人制服,在這種環境下顯得格外單薄,但他挺直的脊梁和沉穩的步伐,卻讓他看起來比那些毛熊官員還要適應這里的氣候。
“瀧澤同志,快過來!我們要去登記了!”坂本熱情地招呼他。
許峰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你們先去吧,我另有安排。”
坂本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另有安排?什么安排?我們不是一起來投身偉大建設的嗎?”
“我的專業是鐵路勘探與修建。”許峰的謊言信手拈來,面不改色:“組織上讓我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對鄂霍茨克到雅庫茨克一線的凍土鐵路進行前期勘察。”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坂本一個學生,對這些具體的安排自然一無所知,只覺得對方的覺悟和任務比自己高級多了。
他肅然起敬,用力地拍了拍許峰的肩膀:“原來如此!瀧澤同志,你才是真正走在革命前線的戰士!我們到了地方,一定會努力學習,爭取早日能與你并肩作戰!”
許峰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目送著坂本和那群被凍得魂不附體的“同志”們,被毛熊官員像趕鴨子一樣,塞進了一輛破舊的嘎斯卡車里。
卡車噴出一股濃烈的黑煙,顛簸著消失在灰白的雪幕之后。
碼頭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風的呼嘯聲。
許峰緊了緊衣領,開始打量這座傳說中的港口城市。
與其說是城市,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被冰雪覆蓋的棚戶區。
低矮的木屋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屋頂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煙囪里冒出的黑煙很快就被狂風吹散。
街上行人稀少,偶爾走過一兩個,都用厚厚的頭巾把臉包得只剩下一雙眼睛,行色匆匆,仿佛多在外面停留一秒,就會被凍成冰雕。
他需要一個落腳點,還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讓他能在這里自由行動。
梅法官給他的證件只能讓他上船,到了這里,還需要當地部門的認證和派遣。
他走進鎮上唯一一座看起來還算堅固的石頭建筑,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用俄文寫著“內務人民委員部鄂霍茨克區辦事處”。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混雜著煤煙、汗臭和劣質伏特加的暖氣撲面而來。
辦公室里擠滿了人,幾個穿著制服的毛熊人正扯著嗓子大喊大叫,處理著各種雞毛蒜皮的事務。
許峰的出現,讓辦公室里短暫地安靜了一下。
一個亞洲面孔,獨自一人,神情鎮定地出現在這里,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
一個留著衛生胡,眼窩深陷的毛熊官員抬起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許峰,用生硬的俄語問道:“你是什么人?從哪兒來?”
“我叫瀧澤一郎,是一名從霓虹來的工程師。”許峰將自己的證件遞了過去:“奉命前來支援遠東的鐵路建設。”
那官員接過證件,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又抬頭看了看許峰,眼神里的懷疑絲毫沒有減少。
他把證件往桌子上一扔,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工程師?霓虹來的?我怎么沒接到通知?”
“我的派遣令在這里。”許峰又從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這是梅法官動用了一些非常規渠道,為他偽造的蘇軍重工業人民委員部的調令。
官員拿起那份調令,看得更仔細了。
上面的印章和簽字看起來都無懈可擊。
他皺著眉頭,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辦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許峰身上,帶著好奇、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在這片蠻荒之地,一個外來者,尤其是一個看起來有些背景的外來者,往往意味著麻煩,或者……油水。
“嗯……調令是真的。”官員慢吞吞地說道,他用手指敲著桌子,發出單調的聲響:“但是,你知道的,瀧澤同志,鄂霍茨克的情況很復雜。鐵路局現在人手很緊張,但宿舍更緊張。我們不能保證給你提供一個……舒適的環境。”
許峰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他不動聲色,意念一動,從獨立位面里取出兩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放在了桌子上。
這兩塊巧克力,是他從一個被他“處理”掉的731高級軍官家里找到的瑞士貨。
“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許峰的語氣依舊平淡。
官員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在這物資匱乏的遠東,巧克力,尤其是進口巧克力,是只有莫斯科的大人物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
他臉上的官僚主義神情立刻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熱情的笑容。他迅速地將巧克力掃進抽屜,動作快得像一只偷食的松鼠。
“哎呀,瀧澤同志,你太客氣了!我們怎么能收革命同志的禮物呢?”
他嘴上客氣著,手上的動作卻飛快,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張表格:“來來來,填一下這個。我馬上給你安排!鐵路局的招待所就在街角,我讓他們給你留一個最好的單間!”
辦事效率瞬間提高了十倍。
不到十分鐘,許峰就拿到了蓋著紅章的臨時居住證和工作報到單。
走出辦事處,外面的風雪似乎也沒那么刺骨了。
許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無論在什么體制下,人性的弱點,總是最好用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