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這牽扯到軍方更高層級的機(jī)密,也必然會引出731部隊。
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他不能將這枚重磅炸彈交到任何人手里,哪怕是伊莉莎。
許峰轉(zhuǎn)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語氣變得有些生硬:“這是機(jī)密,不方便透露。”
“機(jī)密?”伊莉莎被他這副態(tài)度氣笑了:“對我也是機(jī)密?許峰,你別忘了,你的檔案密級,我有權(quán)限調(diào)閱!可我查到的,就是一片空白!一片該死的空白!”
她的音量不自覺地拔高,在狹小的禁閉室里回蕩,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一個戰(zhàn)斗英雄,說沒就沒了,連個解釋都沒有。你知不知道,我們都以為你死了!軍校的紀(jì)念墻上,甚至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給你刻上名字了!”
許峰的心被這句話刺了一下。
他沒想到,他們……還記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教官,有些事,爛在肚子里,對所有人都好。”
“那你身邊那個女人呢?她又怎么解釋?”伊莉莎見他不肯松口,立刻轉(zhuǎn)換了話題,語氣重新變得咄咄逼人: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她的底細(xì)!王二虎那種地痞或許看不出來,但瞞不過我的眼睛。”
“她走路的姿勢,她躲在你身后的反應(yīng),都不像是龍國的普通女人!”
許峰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沒想到,伊莉莎竟然連這種細(xì)節(jié)都觀察到了。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關(guān)于林雪的身份,撒謊同樣是下下策。
伊莉莎的情報系統(tǒng),想查一個滯留在東北的霓虹國僑民,并不是難事。
一旦被她查出自己撒了謊,那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信任,將瞬間蕩然無存。
與其被動地等她去查,不如主動出擊,將皮球踢給她。
許峰心里瞬間有了決斷。
“好,我告訴你。”他看著伊莉莎,表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你猜的沒錯,她是個霓虹國人。”
伊莉莎的眼神一凜,但沒有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但我第一天見到她,就看出來了。”許峰的語氣坦誠得讓人無法懷疑:“她是我們村的老李頭在山里撿到的,老李頭撿到她的時候,她餓了幾天都沒吃飯了,也不說話,老李頭就以為她是個聾啞人。”
“而我回去之后,也一直裝成殘廢,還家徒四壁,所以老李頭覺得我也挺可憐的。”
“老李頭就給我拉了個幫套,把她送我家來了。”
“而我倒是看出了她是個霓虹國女人,一個霓虹國女人,鬼子戰(zhàn)敗了,她不敢暴露身份,只能裝聾作啞,這不難理解。”
“你倒是會憐香惜玉。”伊莉莎的語氣里帶著刺。
許峰仿佛沒聽出來,繼續(xù)說道:“后來,我們熟了點,她信我,就跟我說了實話。她說她父親叫小林正雄,曾經(jīng)是滿鐵的高層。”
“滿鐵高層?”伊莉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可是侵華的急先鋒。
“但也是個反戰(zhàn)者。”許峰補(bǔ)充道:“她說,在你們蘇軍的反戰(zhàn)者名單上,應(yīng)該能查到她父親的名字。”
“她被追殺,就是因為她手里掌握了一些她父親留下的,對某些人不利的東西。”
他看著伊莉莎,攤了攤手,露出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教官,你說這事鬧的。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個退伍的殘廢,上哪兒查去?”
“可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我好歹也是個布爾什維克戰(zhàn)士,遇上這種需要幫助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尤其對方還可能是同志的女兒。”
“所以,我就先把人留下了。想著等風(fēng)頭過去,再慢慢想辦法。我這不還沒來得及調(diào)查呢,您就來了。”
“正好,這事兒,還得您這位情報大專家來幫忙。幫我查查,這個小林正雄,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解釋了林雪的身份,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還順便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伊莉莎。
伊莉莎盯著他看了半天,那雙藍(lán)眼睛里閃爍著審視的光芒。
她當(dāng)然聽得出許峰話里的算計,這家伙,還是跟以前一樣,滑得像條泥鰍。
她冷笑一聲,抱著胳膊,圍著他走了半圈,目光在他和那張破木板床之間來回打量:
“我看你是看上那鬼子娘們兒有幾分姿色吧?布爾什維克戰(zhàn)士的覺悟,什么時候高到這種程度了?”
許峰不說話,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里有幾分默認(rèn),又有幾分“你奈我何”的無賴,看得伊莉莎心里那股無名火又“噌”地冒了起來。
她最恨他這副樣子!
最終,伊莉莎還是妥協(xié)了。
不是因為許峰的說辭,而是因為她作為情報軍官的職責(zé),以及……那份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私心。
“好!”她咬著牙說:“我會去查!但是許峰,我警告你,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在撒謊,或者那個女人有問題,后果你知道的!”
“當(dāng)然。”許峰一臉的輕松。
伊莉莎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手已經(jīng)握住了冰冷的門把手。
可就在這時,她又停住了。
她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他,聲音里沒了剛才的咄咄逼人,反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東西,像是遲疑,又像是別的什么。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女人的身份沒有問題,她父親真的是反戰(zhàn)者。你……就打算這么跟她過下去?在那個破院子里,打獵,種地,過一輩子?”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讓禁閉室里剛剛緩和下來的空氣,再次變得凝滯。
許峰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料到她會問這個。
他還在思考怎么保護(hù)筆記,怎么應(yīng)對接下來的局面,腦子里全是任務(wù)和計劃。
他幾乎是本能地回答:“是啊。她是個好女人,也挺能干的。我們倆搭伙過日子,挺好。安安生生的,有什么不對嗎?”
一個務(wù)實到近乎冷酷的回答。
門把手被狠狠地轉(zhuǎn)動。
伊莉莎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她猛地拉開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她。
“砰!”
沉重的木門被她用力甩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墻上的灰塵都簌簌地往下掉。
許峰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他站在原地,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女魔頭,又發(fā)什么瘋?
他皺著眉,在原地站了許久,腦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剛才的對話。
她的譏諷,她的質(zhì)問,她的妥協(xié)……最后,是她那個奇怪的問題,和那充滿了怒氣的摔門聲。
等等……
她問他,是不是要和林雪過一輩子?
那語氣……不像是上級對下級的盤問,倒像是……
許峰的腦子里,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
他猛地想起了在特訓(xùn)營畢業(yè)前夜,那個喝得爛醉的自己,好像是抱著什么東西唱了一晚上的《喀秋莎》。
當(dāng)時他以為是抱著一根柱子,可第二天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軍靴被擦得锃亮,旁邊還放著一壺溫?zé)岬柠}水。
而那個金發(fā)女魔頭,一整天都用一種想殺人的眼光瞪著他。
一個荒唐又離譜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逐漸成型。
他奶奶的……
許峰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最后變成了一種哭笑不得的荒謬。
這女魔頭……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許峰只覺得后脖頸子一陣發(fā)涼。
這可比被關(guān)禁閉,甚至被拉去槍斃,還要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