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主殿,古老而莊嚴(yán)。
香爐里升騰的紫煙,帶著一股令人心神寧靜的肅穆之氣。
然而,當(dāng)青冥派萬年不出的絕世天才,被譽為下一代劍仙的謝昭珩,親手牽著一個癡癡傻傻的女孩踏入殿門時,這份寧靜瞬間被擊得粉碎。
殿內(nèi)數(shù)百名弟子,目光如利箭般齊刷刷射來,驚愕、鄙夷、不解、譏諷,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
“那不是山下那個只會撿石子傻笑的瘋丫頭嗎?她怎么會在這里?”
“天啊,看謝師兄牽著她的手……難道傳聞是真的?他竟要收一個傻子做契仆?”
“簡直是胡鬧!謝師兄何等身份,他的契仆,本該是天賦異稟的靈獸,或是旁系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怎能是一個凡俗癡兒?這是對劍仙血脈的侮辱!”
議論聲如潮水般涌來,尖銳刺耳。
蘇小棠卻仿佛毫無所覺,她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小巧的鼻子用力嗅著空氣中的味道,隨即興奮地拉了拉謝昭珩的衣袖:“謝哥哥,這里好香呀,像棠棠藏糖果的罐子!”
她的聲音清脆天真,在這壓抑的氛圍中顯得格格不入,引來一陣壓抑的嗤笑。
謝昭珩俊美如神祇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他只是側(cè)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溫柔說道:“握住我的手,別松開。”
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帶著一股清冽的草木氣息,是蘇小棠最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她立刻用力回握,小小的手幾乎整個被他包裹,心中的一點點不安瞬間煙消云散,只剩下滿滿的信賴。
高臺之上,主持儀式的赤火子長老臉色鐵青。
他昨夜就已警告過謝昭珩,奈何此子心意已決,竟真的將這來歷不明的女孩帶上了契約大殿。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威嚴(yán)的聲音響徹全場:“肅靜!契約儀式,即刻開始!”
眾人噤聲,但目光中的審視與不屑卻愈發(fā)濃烈。
赤火子引動法訣,殿中央的地面上,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猩紅色的光芒交織成一個繁復(fù)的法陣。
他沉聲喝道:“謝昭珩,滴入心頭血,立主仆之契!”
這是主仆契約的標(biāo)準(zhǔn)流程。
一旦完成,仆從的生死、榮辱,甚至思想,都將烙上主人的印記,再無背叛的可能。
謝昭珩沒有半分猶豫,指尖逼出一滴殷紅的血珠,血珠懸浮而起,散發(fā)出磅礴的靈力。
他牽著蘇小棠,一步步走向法陣中心。
那滴心頭血在法訣的牽引下,化作一道纖細(xì)的紅線,如同一條有生命的靈蛇,緩緩飄向蘇小棠的眉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烙印完成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紅線即將觸碰到蘇小棠肌膚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微弱的刺痛感讓蘇小棠本能地縮了一下,她沒有恐懼,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做了最符合她心智的動作——將臉蛋更深地埋向身旁的安全港灣,幾乎是貪婪地去嗅謝昭珩掌心那令她安心的氣息,同時,小手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
就是這一下!
這一個純粹依賴、毫無保留的動作,仿佛觸動了某個天地間至高的法則!
“轟——!!!”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炸開!
原本纖細(xì)的紅色血線,剎那間被染成了璀璨奪目的金色!
那光芒不再是單向的流淌,而是以兩人緊握的雙手為中心,驟然爆發(fā)!
一道粗壯無匹的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直接洞穿了主殿的穹頂!
法陣上的符文不再是猩紅,而是化作了流轉(zhuǎn)的純金,瘋狂地旋轉(zhuǎn)、重組、進(jìn)化!
一股遠(yuǎn)比謝昭珩自身靈力浩瀚、古老、磅礴的氣息從蘇小棠身上噴薄而出,通過兩人緊握的雙手,瘋狂地涌入謝昭珩體內(nèi)!
“噗!”
謝昭珩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神圣力量沖刷著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劍仙血脈在這股力量面前,竟如溪流匯入江海,非但沒有抗拒,反而發(fā)出了歡欣的共鳴!
他胸口處,一個與法陣符文同源的印記灼熱地亮起,與此同時,蘇小棠的胸口,同樣的位置,一個一模一樣的印記隔著衣衫,綻放出同樣頻率的金色光芒!
兩枚印記,如兩顆心臟,同頻共振,每一次閃耀,都引得整座青冥峰的靈氣隨之劇烈震蕩!
峰頂?shù)那旯喷姛o風(fēng)自鳴,山間的靈獸匍匐哀嚎,主殿的屋檐瓦片更是在這恐怖的靈氣風(fēng)暴中“噼里啪啦”地簌簌震落!
這不是主仆契約!這是……聞所未聞的,強制性的平等共生!
“孽障!快停下!”赤火子長老終于從驚駭中反應(yīng)過來,臉上血色盡失。
這儀式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金光中蘊含的力量,若是失控,足以將整個青冥主殿夷為平地!
他怒吼一聲,全身火系靈力爆發(fā),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便要強行拍向那金色光柱,中斷這詭異的儀式。
“鏘——!”
一聲清越的劍鳴,比那古鐘之聲更加震懾心魄!
謝昭珩動了。
他甚至沒有回頭,左手依舊緊緊握著蘇小棠,右手卻已拔出腰間佩劍“霜河”,反手一橫,攔在了身前。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白色劍氣,薄如蟬翼,卻快如閃電,后發(fā)先至,精準(zhǔn)無比地懸停在了赤火子長老的眉心之前,只差分毫便要刺入。
森然的劍意,讓赤火子那只巨大的火焰手掌瞬間凝固在半空,烈焰搖曳,竟有熄滅的趨勢。
全場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得魂飛魄散。
謝昭珩,竟然為了一個傻子,對宗門長老拔劍相向!
謝昭珩清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響徹大殿:“她是我的人,誰也不能動。”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驚駭?shù)某嗷鹱樱罱K定格在那只顫抖的火焰手掌上,語氣愈發(fā)冰冷:“長老,我敬你是長輩。但若敢傷她分毫,休怪昭珩無禮,我便先毀了這青冥峰的破規(guī)矩!”
毀了這破規(guī)矩!
字字誅心!
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在每一個弟子的心頭。
這是何等的狂傲,又是何等的……護(hù)短!
赤火子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氣得渾身發(fā)抖,可眉心那道劍氣傳來的致命威脅,讓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動一下,這青冥派未來的劍仙,真的會當(dāng)場讓他血濺五步。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死寂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哇!謝哥哥好厲害!”蘇小棠終于從那刺眼的金光中緩過神來,她看不懂什么劍氣,也不懂什么對峙,只看到謝昭珩一個姿勢,就讓那個兇巴巴的老爺爺不敢動了。
她高興地拍著小手,滿眼都是崇拜的星星。
這聲傻氣的喝彩,像是一記無形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臉上,讓這極致的緊張變得荒誕無比。
儀式最終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結(jié)束。
金光緩緩斂去,謝昭珩與蘇小棠胸口的印記也隱入皮肉之下,只在靈力運轉(zhuǎn)時才會顯現(xiàn)。
人群中,一直默默觀察的內(nèi)門大弟子清荷,對著謝昭珩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立刻轉(zhuǎn)身,腳步匆匆地向后山掌門清修的道場趕去。
此事,已遠(yuǎn)非一個長老能夠定奪。
而經(jīng)歷了這場靈力風(fēng)暴,蘇小棠早已困倦不堪,小腦袋一歪,靠在謝昭珩寬闊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均勻,嘴角還帶著一絲甜甜的笑意。
謝昭珩收劍歸鞘,周身的冰冷殺意瞬間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將女孩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呵護(hù)一件稀世珍寶。
他低頭,在女孩散落著幾縷碎發(fā)的額頂,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棠棠,”他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低語,“從今往后,你不再是那個受人欺負(fù)、四處流浪的孩子了。”
遠(yuǎn)處,赤火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高臺的椅子上,他死死盯著記錄儀式過程的契約玉簡,上面的符文已經(jīng)變成了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形態(tài)。
他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金光洗禮,血脈共鳴……這不是主仆,這是……這是天道見證的命定共生!她……她究竟是誰?”
謝昭珩抱著蘇小棠,踏著月色返回自己清冷的居所“聽雪小筑”。
他將女孩安放在自己那張寬大的床上,為她蓋好薄被。
看著她安詳?shù)乃仯x昭珩心中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安寧。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雖然超出了他的預(yù)料,但結(jié)果……似乎更好。
他轉(zhuǎn)身走出房間,準(zhǔn)備去打理一下被靈氣風(fēng)暴波及的庭院。
夜風(fēng)拂過,院中靜謐,唯有角落的草堆深處,傳來一絲幾不可聞、壓抑到極致的……抽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