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落在地上。
劉據的話讓大雨中的另外兩個人心都涼透了,什么叫做本來就是死路一條?
劉旦沒有聽懂,但劉髉卻是勉強有些許猜測了。
他的神色陰翳,看著面前的人說道:“你是什么意思?”
劉據沒有回答轉身看著那走來的年輕人說道:“嬗兒,人可是已經抓住了?”
霍嬗微微頷首,聲音低沉:“殿下,這兩個人,要不要順勢......”
他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橫向的手勢,意思是要不要把劉旦和劉髉直接殺了,這或許也是一個機會,只要這兩個人死了,皇帝不就沒有其他的選項了嗎?
至于殺這兩個人?
他們謀逆啊!
謀逆被殺不是正常的嗎?
身為國之副君,太子之尊,劉據是有這個能力和權力的。
但劉據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表示否定,他看著霍嬗說道:“不必,將他們帶上,而后傳孤的命令,打開長安城的城門,你我輕騎前往甘泉宮!”
霍嬗皺眉:“殿下,這.....”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猶疑,畢竟在霍嬗看來,此時前往甘泉宮中,只能夠是死路一條。
皇帝的多疑,他們是否見識過的。
尤其是這些年皇帝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之后,皇帝心中的多疑情緒就一日比一日更加加重了。
“殿下,此時前往甘泉宮,只怕是九死一生啊。”
“您.....?”
劉據看著霍嬗,這張年輕的臉龐上充斥著擔憂以及些許的血腥,但劉據卻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而后說道:“你啊,多多與去病學一學吧。”
他有些悵然。
果然,哪怕是衛氏的血脈,也不會每一代都能夠出現霍去病與衛青這樣子的將才——也會出現平庸愚鈍之人的。
不過霍嬗畢竟是他的侄子,哪怕是愚鈍了一些,還是要悉心教導的。
身后的士卒已經應聲將五皇子劉髉與三皇子劉旦壓了起來,之后跟著兩人的腳步往前。
劉據一邊跟霍嬗解釋著,一邊讓手下的人順勢安排。
“你以為老三和老五是我奪嫡路上的最大競爭者?你覺著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兩個在和我對抗嗎?”
霍嬗有些茫然。
而劉據只是搖頭笑著說道:“不,他們并不是我的競爭者——他們只是被我真正的競爭者推出來的人罷了。”
“我真正的競爭者啊.....是陛下、”
此時,天穹之上劃過一道雷霆,將一切全都照亮,劉據緩緩的嘆了口氣:“我的年歲越大,周身的勢力越強,父皇就會越感覺我的威脅變大,威脅到了他手中的皇權。”
“所以他就會扶持一個又一個的人。”
“父皇那樣子的吧人你覺著他會一直想著一個女人,一個早就死了的女人嗎?”
“他會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繼而加封他的兄長以及兒子?”
“父皇不會如此做的。”
“他這么做只有一個目的,因為表哥、因為舅舅的勢力實在是太強大了,甚至陳氏也有人站在了舅舅的身邊,或者說站在了我的身邊。”
“父皇感受到了威脅,所以推出了五皇子。”
“以對五皇子的寵愛為名,讓許多勢力聚集在他的身旁,與我抗爭。”
霍嬗撓了撓頭:“那三皇子呢?”
“三皇子不是因為救了陛下才受到陛下的寵愛嗎?”
劉據嗤笑一聲:“嬗兒,你覺著皇宮大內之中,真的會莫名其妙的發生一場火災嗎?而且在這場火災發生的時候,周圍沒有一個內侍,沒有一個侍衛?”
“繡衣使者無孔不入,他們怎么可能是不知道這件事情?”
“若真的不知道,那父皇在這件事情之后應當是勃然大怒,之后直接血洗整個繡衣使者了!”
“三弟這件事情啊....也是父皇在幕后暗中做的。”
“那一日,三弟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未央宮外?因為有人引導他要拿藥只能夠經過那里!”
“那一場火災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在三弟路過的時候忽而起來了,這不就是證據嗎?若是還不夠,那父皇在被背出來的時候,身上為何干凈整潔如初?”
“也都是這個緣故啊。”
“老三和老五,都是父皇推出來和我抗爭的。”
霍嬗茫然:“可若真的如此,那豈不是更應該直接殺了他們?”
劉據瞥了一眼霍嬗:“殺了他們?”
“老二體弱多病,老四不爭氣不堪扶持。”
“唯一和太子一脈有競爭能力的便是老三和老五了。”
“在皇帝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的情況下,你一舉把太子的兩個競爭者、皇帝的兩個兒子全都送到天上去?”
“若是這么做,只怕父皇會直接勃然大怒,屆時我、衛氏、霍氏全都保不住!”
霍嬗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劉據一個眼神制止了。
“你想說有舅舅和表哥在不會有什么事?”
他冷笑一聲:“你錯了!”
“只要官渡侯還活著一天!只要陳氏還存在一天!這大漢就翻不了天!”
“整個大漢,沒有任何人可以抗衡擁有陳氏的皇帝!”
“除非哪一天劉氏的哪個皇帝發了瘋,直接把陳氏拋棄!否則,只要陳氏還在,大漢便可以萬世長存!”
“這也是當初為何太祖、太宗、以及先皇都要與陳氏盟約的原因!”
“陳氏和劉氏已經牢牢的捆綁在一起了!”
他仰著頭,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或者說,陳氏已經被劉氏捆綁在一起了,捆綁在歷代的皇帝身上!他們不會有別的選擇!”
“劉氏卻可以有別的選擇。”
“這便是陳氏得到如今一切的代價!”
劉據一邊說,一邊翻身上馬。
“哪怕是孤,將來也一定會做繼續捆綁陳氏的事情,劉陳合流,這是命中注定 !”
他咧開嘴一笑:“只要劉氏不出現什么拋棄了陳氏的蠢貨,那么陳氏便永遠會被劉氏捆綁在戰車之上!第一代官渡侯想要陳氏成為千年的世家,而太祖也想成為千年的皇朝!”
“所以無論如何,陳氏都不會站在某一位皇子的身邊與皇帝為敵,哪怕日后劉陳合流之后,劉氏某一位皇帝的身上流淌著陳氏的血脈也一樣!”
“陳氏會永遠站在劉氏皇帝的身側!”
“唏律律——”
身下的馬匹仰天長嘯,劉據雙腿一夾,而后縱馬狂奔!
大雨中,笑聲回蕩,一切都已經注定!
.... .....
甘泉宮外
江充、李廣利、劉屈氂三人徹夜而來,跪伏在甘泉宮外求見武帝。
隨著內侍的通傳,甘泉宮再次亮堂了起來,一個個的人影出現在了這甘泉宮之中。
李廣利、江充、劉屈氂看著這甘泉宮中的人,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為什么這幾個人會在這里?
在甘泉宮皇帝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
官渡侯陳瑞!丞相陳璟!臨安侯陳定!冠軍侯霍去病!長信侯衛青!
這幾位決定了大漢的重量級人物今夜竟然全都在這甘泉宮之中,就好像是在等待著他們一樣,就連早已經告老還鄉的官渡侯陳瑞都在!
哪怕他此時已經垂垂老矣,但看到這位存在的時候,劉屈氂三人還是覺著呼吸一滯。
“陛下!”
江充最先反應過來,他捧著奏疏,臉上涕泗橫流:“陛下!臣惶恐!”
“太子在長安鼓動三皇子、五皇子行巫蠱之禍,而現在又已經起兵謀逆,將三皇子、五皇子殺害了!他這是要逼宮您啊!”
“臣冒死前來勸諫!”
“愿為陛下手中劍,抵擋逆賊!”
武帝只是垂著眼眸看著跪伏在那里的江充,眉頭一挑,他看著承恩侯,而李廣利也瞬間反應過來的說道:“陛下,臣愚鈍!受了奸佞的挑撥,繼而行此事,欲要陷害三皇子,可卻沒有想到,這乃是太子的奸計啊!”
“臣罪該萬死,不敢求陛下寬恕,但太子殿下為了皇位,卻能夠狠心行巫蠱之事,這難道不是一種對您的挑釁嗎?”
“此事五皇子不知情,全然在臣一身。”
“臣不愿太子如此奸佞留在陛下身旁,還請陛下明鑒!”
劉屈氂也同時說道:“陛下,此事臣可以佐證!”
武帝站了起來,臉頰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他看著三人說道:“哦?這么說你們三人還是好心了?”
三人連道不敢。
江充補充道:“臣已經從繡衣使者的情報處調動消息,那挑動承恩侯行巫蠱之事的人,他有一位胞兄在東宮處任職,此人必定是太子派遣而來的!”
武帝感慨的看著身邊的霍去病、衛青說道:“太子竟然敢做這樣的事情?”
“你們如何看?”
衛青神色不變,只是依舊嚴謹嚴肅的說道:“無論是誰,敢行巫蠱之事詛咒陛下,臣都會為陛下將其斬殺,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哪怕是太子!”
霍去病這個刺頭也是難得的老實。
“陛下,此事定然不是據兒做的,若是他做的,臣愿提頭來見!”
武帝看著一直坐在一旁的官渡侯陳瑞:“陳公,您覺著呢?”
陳瑞緩緩睜開眼,顫顫巍巍的說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不如聽聽另外一方是如何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