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一年,秋冬。
大軍兵臨長安城下,此時的王莽似乎已經察覺到了自己進入到了末日,想要反抗,但卻已經調遣不動麾下兵馬了。
一來是因為劉秀的原因——劉秀的“名聲”傳的太遠、太廣大了,這不僅僅是黔首們相信劉秀是有“法術”的人,那些士大夫們也相信這一點,并且他們甚至比黔首們更加相信。
為什么?
因為往往讀書人、或者說堅信自己的讀書人才更容易被騙——這也是為什么有些時候,大學生會、高中生,會比那些沒有讀過書的人更好騙、更顯得單純的原因。
他們對自己十分自信,覺著沒有什么事情能夠騙到自己,如此一來,在遇到了為自己貼身定制的騙局的時候,就會很輕易的就上當。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二來則是因為陳氏的原因——劉秀與陳氏在洛水之畔,指洛水而誓的事情,幾乎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長安——或者說,劉秀之所以在攻打長安城之前,就在洛水而誓的原因便是如此。
他要將整個長安城策反,讓長安城中的人坐在自己的“內應”。
劉秀的這個計劃十分順暢,在得知陳氏與劉氏再次進行了盟約之后,城內的世家大族也好,普通的行伍士卒也好,全都是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他們跟著王莽真的還有前途嗎?
陳氏都已經帶頭反對王莽了,王莽還有什么機會?
而王莽本人呢?
他則是已經自暴自棄了,在未央宮中待著,整個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樣,此時的他滿腦子都是在思考一件事情,佛門的人為什么要殺死三苦?
而自己先前為什么還要懷疑六難,懷疑三苦?
若是三苦沒有死,若是六難沒有死,若是自己最開始就相信了六難,那么,如今的自己還會是這般樣子嗎?
應當不是吧?
在這樣子日復一日的折磨中,王莽徹底的瘋了。
他一把大火差點是將未央宮給焚燒殆盡,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隨著他的死亡而消失了,這位篡漢自立為帝的皇帝,在沒有當幾天皇帝的時候,就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付之一炬了。
而隨著王莽的死,長安城的城門也是緩緩打開。
劉氏的皇帝、劉氏的天子再一次從這長安城門之中緩緩而來,走進了這在百年前就屬于他們的皇宮和長安城。
劉秀打馬游街,一如當年劉邦進入長安城時候的樣子,一如劉恒進入長安城時候的樣子,如今...輪到他走進長安城了。
正統十一年,臘月三十。
隨著劉秀進入長安城,新朝徹底宣告滅亡,整個大漢再次回歸了原本的模樣,而劉秀在復國之后,依舊是沒有動搖國家原本的“國號”,依舊是為漢。
次年,改元“光復”,是為光復元年。
光復元年的春日,在一片萬物生開勃勃生機的場面之中,陳氏官渡公陳況病逝于官渡之中的床榻上, ,臨終前面容上帶著笑容,沒有什么遺憾。
而也正是這一年的春日,在官渡公逝世之后,梁王、也就是皇帝的生父,在皇帝尚且還未曾給他爭取“加封”的時候,同樣逝世在自己床榻之上。
據發現尸體的下人所說,當時梁王躺在床榻之上,眉眼含笑,好似心滿意足的樣子。
當時是,天子驟然悲痛近乎于暈厥,他坦誠道,在短時間內接連失去了兩位對自己十分重要的人,這對自己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人敢在反對皇帝給自己的父親追封了。
是的,皇帝要給自己的父親追封為“皇帝”了。
這是一種近乎于開創性的舉動,但卻沒有人能夠反駁這一點,因為大漢以孝治天下,對孝道是十分尊崇的,這一點從所有皇帝的謚號中都能有一個“孝”就可以看出來了。
除卻太祖皇帝之外,其余的皇帝的謚號中都有一個孝。
這個孝并不屬于謚號評價的一環,是整個皇朝的推崇,整個華夏古代兩千多年,大概也就只有大漢是如此的謚號了。
如孝文皇帝、孝景皇帝、孝武皇帝等等。
就算是“光武皇帝”在死后,他的謚號之前也加了一個“孝”,為孝光武皇帝,其實這個“孝”在閱讀的時候是可以忽略掉的。
劉秀為自己的父親追封為“懷”,是為漢孝懷皇帝。
而在對自己的父親進行了追封之后,劉秀開始了對前朝錯誤的大清洗——比如他將先皇,也就是“劉奭”的謚號定為“荒”。
是的。
先皇劉奭在死了這么多年之后,甚至還沒有一個謚號。
當初他死的匆忙,王莽緊接著篡漢,王莽篡漢之后又緊接著是諸劉篡漢,這種情景之下,自然是不可能有人給劉奭謚號的。
劉秀給劉奭定的這個謚號,眾人頗有些不滿——那些大臣們在劉奭的手底下生活的還可以,在王莽手底下像是一條狗一樣,他們自然懷念劉奭。
他們總也以為,劉秀之后還需要自己,而如今就是他們需要和皇帝進行的第一個回合較量。
于是,他們開始上書反對。
這些人總以為自己的反對還有作用——可是劉秀用事實告訴他們,沒有用。
劉秀不僅沒有聽從他們的勸告,甚至還再次橫行獨斷,將平帝的謚號從平改成了“沖”,他表面上官方的說法是什么呢?
是
“平帝的一生怎么可能是無功無過的呢?他的功勞很大,對于大漢有定鼎般的貢獻,給他一個平的謚號實在是太過于低了。”
“而平帝若是能夠多活些許年歲,天下怎么會被王莽篡取呢?”
“因此,這個沖字,是最適合他的。”
何為沖?
幼少在位曰沖;幼少短折曰沖
沖帝是幼少在位嗎?不是,沖帝即位的時候,已然三十多歲,正值壯年。
沖帝是幼少短折嗎?不是,沖帝在位整整四十年,他逝世的時候,近乎八十的年歲了,這樣子的年紀無論是在什么時代,都不能夠算是幼少短折。
可劉秀就是硬著頭皮給他上了這個謚號。
其中嘲諷意味很重。
大概可以理解為:“你即位的時候雖然三十多了,但是做事就像是個幼小即位的人一樣”,簡單來講就是劉秀指著劉詢的鼻子罵:“你干的還不如個小孩”
“幼少短折”則是可以理解為:“你死的真的是太早了啊”,結合沖帝活到了近乎八十歲的年紀,這就是一種反諷——你真是死的太晚了!
沖帝的這個謚號也徹底的讓大臣們看出了劉秀的本質——這是一個和沖帝、荒帝、乃至于荒帝之前的那位都不同的皇帝。
這是一個更加類似于太祖皇帝,亦或者說武帝的人物!
這個時候,他們才恍然之間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
這位陛下和太祖皇帝一樣,是從萬軍之中殺出來的馬背上的皇帝啊!
于是,他們變得老實了很多。
.... ....
光復元年,秋。
當大雨從天上落下的時候,天子再次頒布了一道詔書。
這一封詔書并沒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畢竟這位陛下在入主長安城之前,就已經在洛水旁立下了誓言。
詔書的內容很簡單。
加封陳淵為太師、司徒、丞相,加陳淵之子“陳懇”為丞相署內吏,郎中令。
為陳氏“官渡公”的爵位再次加上了三千的食邑。
賜陳淵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榮耀,此時的陳淵就好像是當時荒帝時期的王莽一樣,身居高位,把控著一切,并且有無上的榮耀。
但所有人都知道,陳淵和王莽不同。
.... ....
未央宮中
陳淵坐在劉秀的對面,師徒二人此時正在下棋,面容上帶著些許的和善之色,他淡淡的開口道:“陛下如今已然得到了天下,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忘記當年心中的所愿啊!”
劉秀的眉宇中帶著些許的寬和慈善,他只是說道:“老師放心就是了,朕絕對不敢忘懷的。”
“畢竟在朕的心中,天下....早已經是囊中之物!”
他只是有些許擔憂的看著陳淵說道:“只是老師,您為何不愿意留在長安城中呢?”
陳淵看著劉秀眸子中的神色,只是恍然一笑,他輕聲說道:“陛下,臣并沒有不愿意在長安,只是想要去天下游歷一番。”
“等過兩年,自然而然會回來的。”
劉秀勸誡不及,只能扼腕嘆息,但心中卻有些許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啪”的落下了一枚棋子:“那陳赟先生可會留在長安?”
陳淵點點頭:“難之會留下來,他畢竟是對長安的局勢較為了解,而且年輕的時候去過西域——我想,陛下的下一步,應當就是對西域諸國進行犁庭掃穴吧?”
劉秀點頭。
他的面容中帶著些許不屑的神色。
“西域諸國在王莽篡漢的時候,竟然膽敢投靠王莽,并且對劉氏的諸多子弟進行殺害,若非是老師家中有人在西域諸國之中掌權,只怕真的要被他們得逞了。”
“此次定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說到這里,劉秀停頓了一下,而后不經意的問道:“老師,為何陳氏在西域之中有一脈呢?除了西域、漠北、會稽之外,陳氏在旁的地方還有族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