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朗聲音悲痛,但卻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回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眉宇中同樣帶著哀傷的陳云。
陳云上前一步聲音輕聲說道:“大父,孫兒已經(jīng)往宮中遞了消息,如今陛下應(yīng)當(dāng)正在來的路上。”
他握住了陳喜的手,知道陳喜想要在臨死之前見皇帝一面,所以在發(fā)現(xiàn)陳喜身體不大行,已經(jīng)要請?zhí)t(yī)令的時候,便令人向?qū)m中傳遞了消息。
陳喜微微頷首,勉強鼓起來些許的力氣,看著陳云說道:“云兒,我去了之后,你便接任陳氏的家主!”
他的聲音中帶著堅定和肅然:“決計不可使陳氏家風(fēng)敗壞!”
陳云知道陳喜說的是什么,當(dāng)即微微點頭,而一旁的陳朗則是愣在了那里,繼而面上帶著些許的哀傷。
他并不為自己失去了“陳氏家主”的位置哀傷,他哀傷的是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失望了。
陳朗猶豫著想要說什么,但卻最后也沒有說出口。
而陳喜也看出來了他的心意,當(dāng)即說道:“并非是你做的不夠好,只是如今的陳氏不需要這樣的家主!”
“你便好生的在為父去了之后,繼承官渡侯的爵位吧,家中的事情多聽云兒的。”
“從前你在官渡做的很好,整個官渡的黔首都十分感謝你的仁德,也因此愿意忍耐我陳氏中一些敗類所做出的事情。”
“這是黔首們對你的感恩啊!”
“你不需要改變自己的性格,家中強硬的人有一個云兒就已經(jīng)夠了,就像是陰和陽一樣,是需要互相交錯而融合的,否則便會如同水火一樣,將整個家族摧毀。”
陳朗微微頷首,顯然是將陳喜的話聽了進去。
而正在父子孫三人說話的時候,此時的屋子外面響起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而后便出現(xiàn)了一個著急忙慌的身影。
正是當(dāng)今皇帝,劉恒!
劉恒三步并作兩步走,走到了陳喜的面前,臉上帶著哀傷的神色。
這一次不是裝的而是真的。
其中有對于自己老師即將離世的悲傷,也有對于“官渡侯”即將離世,整個功臣集團群龍無首,要以周勃為首的哀傷。
失去了官渡侯,整個朝廷都會失去平衡!
“陛下.....”
陳喜將藏在舌頭下的“參片”咽了下去,一股股熱流隨著他的這個動作從身體中涌現(xiàn)出來。
這是他早些年得到的百年老參,用來在最后關(guān)頭吊命的東西。
“您來了。”
此時的陳喜身體已經(jīng)好似回轉(zhuǎn)了一樣,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
其余的子弟將位置讓了出來,讓劉恒坐在陳喜的身旁。
劉恒握住陳喜的雙手:“老師,我來了,您有什么交代嗎?”
此時的他也十分清楚,這時候的陳喜不過是依靠著一片參片吊著命,靠著回光返照強行提起來的精神罷了。
所以劉恒難得的沒有繞彎子。
陳喜反握住劉恒的雙手,一點點的交代著自己所留下來的布置,以及陳氏的“勢力”門生,幾乎是將自己的所有政治力量全都交給了劉恒。
他接連幾聲的咳嗽聲響起,些許血跡已經(jīng)緩緩的從他的喉腔中滲透了出來。
回光返照不會如此,可是陳喜強行用參片吊著性命到如今的反噬終于來了,他的雙手顫抖,但卻一字一句堅定而又平穩(wěn)的將自己的安排如數(shù)說出。
最后,他看著劉恒說道。
“老臣死了之后,周勃、陳平二人短時間內(nèi)不敢動手,可這二人依仗著自己是功臣的身份,一定會做出一些違背律法的事情。”
“但陛下不宜將他們的爵位削除,他們畢竟是開國功臣!”
“若是將爵位也削除,天下間怕是會有流言蜚語。”
他捂著自己的嘴巴,再次咳嗽幾聲,此時參片的效用已經(jīng)完全發(fā)揮,他整個人都像是盛開的荼蘼一樣。
“陛下,天下之事,唯民而已。”
“只要將黔首、將天下之民放在心中,他們自然而然的會將您高高托舉起來的!”
陳喜最后的力氣幾乎全都用在了交代劉恒這些朝堂政務(wù)的身上了,沒有說關(guān)于陳氏的安排,甚至沒有請求劉恒安排家中最有前途的“郎中令”陳云的事情。
他只是用盡全力,想要在臨死之前幫助劉恒安穩(wěn)朝堂。
“老師——”
劉恒低著頭,看著陳喜:“難道您就沒有關(guān)于陳氏的事情要交代我的嗎?”
“老師的功勞,父皇與我都是知道的,當(dāng)初削減老師的王爵,已然讓父皇臨終前遺憾了。”
“老師何不借著此時的機會,請復(fù)魏王爵位呢?”
他像是十分為陳喜考慮一樣,臉上帶著些許的激動:“只要您此時開口,我便可以趁機復(fù)您為魏王,令陳朗接替您的爵位了!”
聽了劉恒的話語,陳喜只是淡淡一笑:“陛下,所謂王爵也好,侯爵也罷,都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當(dāng)年我在高祖的面前說過、在先皇的面前也說過。”
他看著劉恒說道:“非劉氏而稱王者,天下共擊之!”
“這是我當(dāng)年答應(yīng)高祖的承諾!”
“陳氏世代不敢忘!”
這話說完之后,好似已經(jīng)用盡了陳喜的力氣一樣,他緩緩的看向遠處的陳云等人,看似是在與陳云等人說話,實則是在給劉恒說。
“如今天下敞弊,高祖、先皇之葬都皆為簡素,不可因我一人而非此節(jié)儉之風(fēng)。”
“我死之后,不可厚葬、不可大葬。”
“將我葬入官渡祖地之中便可。”
說完這句話,陳喜甚至連睜開眼睛都做不到了。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天地之間好似什么都消失了一樣,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云煙一般,飄蕩在半空之中。
無數(shù)的光芒一閃而逝,陳成的耳邊響起一陣陣的哭訴聲。
他如今以一種詭異的“第三視角”看著此時的屋子,這個小小的屋子好像是變成了一個“電視屏幕”一樣。
在“陳喜”死后,劉恒十分悲傷,甚至連續(xù)罷朝三日。
待到再次上朝的時候,便擢升郎中令“陳云”兼任丞相署內(nèi)吏,而后又以不愿旁人坐上老師之位的緣故...不再復(fù)立第二位丞相。
至此,大漢進入了一位丞相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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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魏王世家》:“文帝元年,春。魏王逝,而帝悲慪,至此不設(shè)二相。”
“魏王所逝,關(guān)切政事,不愿因己而累天下,因而類高祖、惠帝簡葬,此之為天下之幸事也。因二皇一貴之節(jié)儉,由是時,長安權(quán)貴皆有節(jié)儉之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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