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那兄長....不是你大哥,是你那十歲的二哥,他想湊一支人馬,出城打盜賊??”
聽完了老三講述的大事,劉炫不可置信的反問道。
李玄霸點點頭,“師父,我二哥的年紀(jì)雖然不大,可他早慧,他也是想為大哥做點事,大哥近來實在太忙,內(nèi)外的事情都要操心,二哥想幫助他,可大哥覺得他太年幼....”
“不是覺得,他就是太年幼。”
“這個年紀(jì),能上馬殺賊嗎?”
“簡直亂來!”
劉炫皺起眉頭,嚴肅的訓(xùn)斥道:“他這么做,不是幫公子解憂,是幫公子增憂啊!國公要是知道公子讓十歲的幼弟持兵出城與賊人交手,那能饒恕了公子嗎?”
李玄霸低聲說道:“師父說的是....二哥本來還說想花些錢雇些游俠,我以為游俠不妥,才想請些同門相助....弟子往后便不提了。”
“花錢啊?”
劉炫臉上的怒氣頓時消散了許多。
他清了清嗓子,“其實呢,你二哥想保護公田,為兄長分憂,確實是有孝心的.....不過,他能有多少錢呢?”
“哦,你也勿要多想,老夫并非是愛財之人,只是,你也知道,你那些師兄們,大多家貧,當(dāng)下差事又不好找,無以維生....”
“我知道的,師父絕非是愛財之人!”
李玄霸趕忙為二哥打起保票,他們這家人什么缺,就是不缺錢....母親平時雖教他們節(jié)儉,但是在給錢的事情上從不含糊,父親有時若是吃醉了酒,也會將他們叫過去,大把大把的給錢.....
還有個大哥,也會時不時獎勵一下三兄弟。
加上二哥本來就不是什么聽話的乖娃娃,小小年紀(jì)就在外頭廝混,有自己發(fā)財?shù)拈T路。
所以,他們還真的不怎么缺錢。
而劉炫這里的情況,那就截然不同了。
劉炫是個百年一見的經(jīng)學(xué)天才,人家都是專治一經(jīng),像他這種什么都學(xué),連別家注釋都會的相當(dāng)罕見。
不過,雖是天才,這家境嘛....當(dāng)然,他并不窮,家里能供他讀書,家境便超出了大隋九成的貧苦百姓。
但是確實也不富裕,據(jù)說連稅賦都交不起了,全家餓得叮當(dāng)響。
正好,那時圣人下令要收天下經(jīng)典,這位就自己編寫了一套經(jīng)典古籍,送上去換賞賜....要不是知情人告發(fā),朝中名士都被他給騙過去了......那次是差點將命都給送出去了。
說起來,李玄霸的表叔對劉炫還是挺好的,在對方有這種前科下還愿意提拔他。
不過,名聲壞了,本身又高傲,愛吹噓,跟同僚都合不來,還敢反對圣人的大事....那官自然也就做到頭了。
劉炫的弟子也是出奇的多,畢竟窮苦,故而對弟子的要求也就很低,什么人都收,給錢就行。
而那些出身富貴的人,不太樂意到這么一個名聲敗壞的大儒門下學(xué)習(xí),只有那些家里有點錢,但是不太多,想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人才找他學(xué)習(xí)。
這導(dǎo)致后來天下各地叛亂的時候,劉炫的門生幾乎都是揭竿而起的那一群人.....這導(dǎo)致最后連官員們都認定他跟反賊勾結(jié),是反賊那一伙的,不讓他進城,導(dǎo)致他慘死在城外。
劉炫對弟子們還是挺好的,弟子們造反了也不忘記救濟老師。
此刻,劉炫便開始沉思了起來。
他那些弟子們,大多都是良家子,家里能供得起他們讀書,但是,現(xiàn)在這年頭,良家子的處境也不太好,許多弟子就曾給他寫信,哭訴自己難以維持生計。
徭役會直接摧毀那些底層家庭,而后會影響那些沒被直接摧毀的家庭。
那些家境稍微好點的,能抗住第一次徭役,卻扛不住第二次第三次....不想去徭役,那就花錢,沒了錢,那就賣地,沒了地,那就去賣妻女,若是什么都沒了.....那就去徭役。
劉炫對這些跟自己差不多出身的弟子們還是有些憐憫的。
“我可以找來一批人,嗯,當(dāng)你或者你二哥的門客,不過,他們都有家室,要養(yǎng)家糊口....”
“師父且放心吧,我二哥向來直爽,絕不會怠慢師兄弟們!”
師徒兩人正說著呢,門外忽傳來了李世民豪邁的笑聲。
“三弟說的是啊!”
片刻之后,李世民大步走進了院里,劉炫上次就見過李世民,但是他之前沒有在意,只當(dāng)是個頑童而已。
這一次,他卻仔細的打量了面前的娃娃。
這娃娃的年紀(jì)確實很小,只是,他跟尋常的小娃娃是真的一點都不同,就拿李玄霸來說,李玄霸明明跟李世民差不多的年紀(jì),但是只看他們倆的臉,就能看出不同。
李玄霸的臉很稚嫩,他的眼神純凈,一看就知心思簡單,歲數(shù)不大,可再看李世民,他那眼神凌厲,面對比自己年長的大人也毫無懼怕,不卑不亢。
這小子是有大出息的!
劉炫在心里想著,李世民上前與他行禮,而后坐在了弟弟的身邊。
“早聽聞劉公大名,今日劉公若是能助我盡孝心,此恩我斷然不敢忘!”
李世民坐下來,又連著吹捧了好幾句。
劉炫只是點點頭。
李世民越是夸他,他就越是擔(dān)心,這小子莫不是要壓價?
“我聽聞劉公曾擔(dān)任殿內(nèi)將軍!又做過太學(xué)博士!今日一見,果真不凡,我這幼弟是找了個好老師啊!”
李玄霸都驚呆了,“原來老師當(dāng)過將軍!難怪如此了得!”
劉炫此刻被架的有點高,都不太好意思問價了,可想起自家那些窮苦潦倒的弟子們,他咬咬牙,還是豁出去了。
“玄霸,你先出去,到門外等著。”
李玄霸一愣,雖不知老師為什么這么說,卻還是乖巧的起身,行了禮,而后離開。
這里就只剩下了劉炫跟李世民,劉炫開口說道:“且不說我了,就說我的那些弟子們,這些人都是良家子出身,為人可靠,能讀書寫字,也都力壯,無論什么事,他們都能去做,但是,只有一點....”
“您且說。”
“你能給他們多少錢?”
李世民沒想到劉炫如此直接,他愣了下,而后笑著說道:“我對身邊的人,從不吝嗇,給多少錢,就看他們有多少才能,有多大本事,既是您的弟子,想來定有不凡,一人,一月,我愿出六百錢,若是干的好了,另有獎勵,不知您意下如何?”
“太少了。”
“不少了,一戶人家,一個月的用支也不到三百錢。”
“那是過去的,現(xiàn)在的糧價可不是五錢.....我這些弟子們,各個都能干....”
劉炫完全不像是個大儒,根本就是個在外頭吆喝的小販,開始用心的推薦起自己的商品,在他嘴里,他這些‘商品’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文武雙全,仁義道德,絕對值千錢。
而李世民也不是那種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子,他表現(xiàn)得也很老練,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后確定了價格。
一人六百七十錢,管兩餐。
李世民連連苦笑,這哪里是什么天下聞名的大儒啊,不過,能湊齊辦事的人就好,若是這些人真的可用,往后未必就不能長留在自己身邊,成為自己的長期門客。
兩人談妥了所有的事情,劉炫這才松了一口氣。
李世民此刻卻還有些不解。
“劉公,方才要談價之時,為何要讓三郎出去等著呢?”
劉炫想了想,平靜的說道:“三郎當(dāng)我是名士恩師,對我很是敬重,又豈能讓他看到我這般丑態(tài)....”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又緩緩說道:
“我只看到一位恩師為了自家弟子拋卻顏面。”
“卻不曾見到什么丑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