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手中的地魄天傾沉重,但是這種分量下,鋒利度都不那么重要了,那僧人的手腕落在地上,頓了頓,才有粘稠的黑紅色污血流淌出來。
周衍以烽燧之火,將賜福的金粉全部焚盡。
那孩子還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周衍已把他甩開,然后以肩膀狠狠撞擊在了那被斬斷了手腕的僧人胸口,爆發的攻擊將后者打飛,將一側祈福的蠟燭塔都撞塌了。
轟隆隆的聲音里。
周衍深深吸了口氣,手中的刀指著前面,在一片寂靜中,大聲道:
“臥佛寺?!”
“道爺我來挑山!”
“無關人等,都給我滾,要不然,待會兒,少不得死幾個!”他大聲開口,烈火升騰,尋常百姓見到這畫面,都心中害怕,下意識叫喊出聲來,朝著外面跑去。
雷瀚文嚇得坐在那里,看到少年道人側身看著自己。
跑。
他看到了周衍嘴唇開合的話。
周圍早有武僧,握了混鐵棍奔來,周衍旋身一轉,右手握住。
御風!
狂風暴起,化作漩渦,將燈油,火,席卷進來,兵器碰撞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刺耳起來,百姓見狀,更加驚慌失措起來,朝著后面退去了。
這個佛門法會,一下子就變得亂糟糟的。
但是,尋常百姓終究開始遠離這危險的地方,周衍手中重刀連續重劈,這里距離武功鎮只是區區五六十里,農神谷穗的加持還在。
周衍的法力支撐他出三刀。
但是法力恢復速度比起出刀更快。
此刻施展招式的時候,根本不在意損耗。地魄刀上裹挾著破軍烈氣符帶來的刀氣,這種八品玄官器煉之后才具備的特色法術,就好像不耗法力一樣不斷劈砍。
一瞬間撞破了這些僧人的封鎖。
“沈叔,抱歉了。”
“第二計劃。”
沈滄溟和周衍有約定,若是事情有變,則以安仁軍的暗號聯絡,周衍持刀沖破了這幾個僧人的封鎖,似乎是因為在外人的面前,周衍能感覺到刀斬之后,這些皮囊下都空的不受力。
但是被斬了的僧人都躺在地上不動彈。
就好像真的被他殺了一樣。
周衍能看到蟲豸如同沙子一樣在這些皮囊下面流動。
周衍快步前沖,那邊一名武僧奔出來,膀大腰圓,手持一柄禪杖,掄圓了朝著周衍劈打下來,周衍手中橫刀架住這重重禪杖。
轟!
周衍悶哼一聲,對方的攻擊被引導入大地。
腳下的青磚一下裂開。
以烽燧之力反斬,地魄刀順著禪杖的長柄逆切,一下切斷對方的手腕,后面又有三個僧人手持鐵棍,朝著周衍的后腦砸下,周衍正要還手。
卻聽到了干脆利落的刀鋒破空聲音。
后面三個僧人都被攔腰斬斷,倒在地上。
出手之人,正是陳玄禮,隨著李隆基起兵誅殺韋后及安樂公主,逼殺楊國忠,楊貴妃之人,也是一直追隨李隆基的親信,大唐龍武大將軍。
周衍回頭,看到那雍容老者,和高力士也在。
陳玄禮看著周衍刀鋒上流轉的烈焰,認出了這一股力量,緩聲道:“兵家,烽燧,你是哪個兵團的戰將?”
周衍提刀看著眼前的陳玄禮,道:
“自在游俠罷了。”
兩人對峙。
陳玄禮沒有再說什么,李隆基看著那邊被殺的僧人,看到僧人皮囊之下,竟是空的,粘稠的黑血之中,有密密麻麻的蟲子,帶著鮮血爬來爬去,看著可怖又惡心。
李隆基碾死兩只蟲子,道:“是妖怪……”
整個臥佛寺內吵鬧起來了,人們的腳步聲,驚呼聲音,經幡在風中翻卷的聲音,還有念誦經文的聲音,敲鐘撞鼓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但是香火煙氣仍舊緩緩升起。
整個寺廟都似乎在散發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空氣中的聲音匯聚,驚慌,抗拒,贊嘆,誦經,最后匯聚,成為了極有佛門神韻的低吟,震動得人心中都在震動。
“牟————”
周衍感覺到腰間的青銅佛燈,隱隱開始發燙起來。
此地乃為數百年佛寺,始建于隋朝末年,香火鼎盛,這長生經法會又是規模極大,周衍看到,剛剛被陳玄禮斬殺的三個僧人,又開始重新爬起來,傷口處,一只只蟲子盤踞。
關節扭曲,身軀歪曲,像是不熟悉這身體一樣。
很艱難才站起來了。
扭曲的頭顱猛地轉過頭來,死死盯著周衍等人。
這三五個僧人齊齊念誦。
“清凈自在,大悲慈和,無上佛母,轉生神佛!”
這聲音似和整個寺廟都在共鳴,周衍嘴角抽了抽,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喊,那李三郎已經邁步狂奔,大聲道:“跑!!!”
周衍驚愕地看到,這年邁的李三郎跑得比自己還快。
前面有面容木色,雙目無神,有蟲子爬出的僧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
“滾!”
李三郎握拳一拳將這僧人的頭打歪。
緊接順勢掄起玉如意,將腦袋打爆,然后繼續跑。
年少時期生活在女皇屠刀陰影之下,年輕的時候以武功得到皇位正統,李三郎和年老的李隆基,幾乎是兩個人,而此刻,這老頭子體內,年輕的那個自己似乎又活了。
這老頭子的嘴角扯了扯,眼底難得。
年少的銳氣和鋒芒,似乎又出現了。
周衍看到陳玄禮持刀在后,猛然橫斬。
熾烈的火焰化作了烈火,朝著前方撕咬,將三個僧人連著皮囊,蟲子一起都化作了廢墟,陳玄禮目光看向周衍,道:“吾年少時為果敢都尉,亦烽燧玄官之路。”
“走!”
四人朝著外面奔去,但是外面僧人堵門。
密密麻麻的,多得讓人心驚膽戰。
這些和尚在百姓面前還保持著人形,面對周衍的時候,已是逐漸變化,展露出妖魔姿態,蟲子,不同種類的蟲子,在他們的七竅里爬來爬去,偶爾振翅,發出細碎的嗡鳴。
只要一想到這些蟲子撲過來,會從自己的耳朵,鼻子里面飛進去,啃咬自己的肉,鑿破自己的耳膜,周衍就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周衍起決——狂風!
招來!
轟!!!
熾烈的風暴環繞在四人周圍,覆蓋范圍達到了一整個院落,法力快速消耗,周衍的法力和道行,這種法術,只能持續兩秒鐘,但是現在,農神谷穗的加持讓他可以持續施法。
陳玄禮驚愕,看著那起決的少年道人,袖袍翻卷,駕馭狂風,自有三分仙風道骨的氣度。
這般道行?
不需要開壇做法,就有這樣的法術?
有資格穿紫袍的道門高功?
這么年輕?
那些飛蟲還沒有靠近,就被狂風席卷進來,李隆基不知道從哪里抽來一根棍棒,一只手握著尾端,一只手稍前,猛地一震,棍頭炸開一團殘影,竟使得好棍棒。
此刻天下才剛剛經歷過安史之亂,且有兩個皇帝,李隆基和泰山公一樣遭遇巨大沖擊,但是泰山公已經四分五裂,李隆基只是根基大創。
他身上,還有一團濃郁的紫氣庇護。
畢竟,是坐五十年太平天下的天子。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蟲子太多,四面八方趕來的僧人也多,包圍了周衍等人之后,被斬殺一次,就展露真容,外面還是香火鼎盛,里面竟如妖魔鬼窟。
周衍橫刀斬過,雙瞳看清四處的怨氣,看到了一個干凈的地方,道:“后退,后退!”
陳玄禮從背后包裹里面抽出一根混剛鐵棍,重重劈下,將一名僧人的頭顱打作西瓜,順勢和手中橫刀一接,一擰,變成了長柄戰刀,橫掃一片,烈焰不再外放。
無論他現在是幾品玄官,但是烽燧的特點注定了。
法力在同境里絕對的墊底。
李隆基手持一把木棍,就連高力士都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墜著流星錘頭的拂塵,周衍嘴角扯了扯,發現這幫家伙武德充沛的不像樣子。
四個人背靠背,朝著后面退去,最后周衍施展法術。
御風之力猛然逆轉,兩股不同方向的暴風撞擊,陳玄禮手中的長柄戰刀抵著地面,渾身法力暴起,猛然朝著前方撩斬,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
大地裂開一道裂隙,地脈之氣噴薄而出,裹挾火焰。
地脈之火直接將這一座禪院徹底籠罩。
色澤泛青,如同琉璃,所有妖魔在這琉璃地脈火中,緩緩凝固,生機全部斷絕,化作琥珀,化作了琉璃般的存在,墜落在地,崩散消失。
陳玄禮喘息稍稍有些沉重,斷后退后入了屋子。
然后用一枚青銅色法盤,按在門上,這門上就流轉出結界,將門加固,陳玄禮回頭看向周衍,他看似雄壯,鬢角也已經有了白發,顯然不是壯年全盛,道:
“該說說看了,你為什么知道,這里有妖魔?”
現在眾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周衍把事情說出,三人的神色都凝固了,李三郎緩聲道:“欲要讓我關中一脈,千里方圓,百年之間顆粒無收?”
“妖魔……”
“該誅!”
李三郎原本是一代帝皇,可如今家國至此,他根基重創,面對這樣的災劫,一無驕兵悍將,二無人道寶物,就這幾個人被困在了臥佛寺內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外面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多。
這里的妖怪已經發現了他們,開始沖擊刻錄了禁制的大門。
眼下必須要想辦法藏身才是。
周衍拔出了刀,在旁邊柱子上刻下了安仁軍的暗令。
目光掃過周圍,這是臥佛寺的大殿,周衍看到了那一尊巨大無比的臥佛,眼神微動,跳上這佛像,看到了臥佛寺這一尊大臥佛內部,竟然是個空洞,松了口氣。
“果然……”
這里,就是玉冊記錄的妖怪,賭坊主燈影兒藏身之地。
李三郎道:“你在上面發現了什么?”
周衍道:“藏身之地。”他伸出手,將李三郎拉上來,陳玄禮和高力士也進來,藏在臥佛的空洞處,又以微風吹散氣息,取出了那一盞青銅佛燈。
此物,可以照見幽冥,讓肉眼凡胎看到幽冥,也能讓原本肉眼可見的東西,變得難以察覺。
油燈亮起,佛光緩緩散開,肉眼可見之物逐漸隱遁。
就在他剛剛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大門被撞破。
妖僧蜂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