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為周衍準備封禪儀軌。
此地條件簡陋,可以說完全不足。
只能夠簡單地去做一些準備,從各個方面來看,當然沒有辦法和當日在泰山上做的那樣,但是無所謂了,大唐的圣人在此,泰山公的道果在此,其他一切,皆是浮云。
周衍直接劃傷了自己的手掌,高力士躬身捧著一個挖空了的木頭碗,將周衍的鮮血接下來,周衍道:“接下來呢?”李隆基道:“接下來,就是我的事情了?!?/p>
“這需要一點時間?!?/p>
“你若是不放心他們,可以去幫忙,只要不死就可?!?/p>
頓了頓,李隆基微笑:“當然,死了也無妨。”
魂魄為山神,才算是正統。
這小子現在這個樣子才奇奇怪怪的。
以人類身軀行走于世的泰山公?
死了可能味兒還更正一點。
明明是這般危險的情況,老邁的李三郎竟恢復了年少的秉性,還有膽量和氣魄亂開玩笑,周衍沒興趣管他,提起地魄天傾,李鎮岳提盾,裴玄鳥呼出一口氣,雙手握刀。
他們三人也跟著兵團而前行。
兵團中有上百玄官,作為維系整個軍團法脈的骨架,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多一名玄官,就多一分勝機,甚至于這里奔出去的三名玄官,比起尋常玄官更強。
周衍自不必說,李鎮岳是郭子儀看重的年輕將才。
一身武功精悍,玄官手段純熟。
裴玄鳥也是大世家的子弟。
文武訓練,超過常人。
三人朝著臥佛寺奔掠,李鎮岳玄官【嶂壘】在前,重盾撐開道路,周衍持刀于左,裴玄鳥此刻選擇一柄步戰長槍,周衍神意操控法劍盤旋在周圍。
沈滄溟等人撕裂血卵外圍之后,炸開落下的血團里,有還沒有蛻變完成的蟲妖鉆出來,被這三人精銳小隊硬生生撕裂開來,持盾拍碎,長槍補刀,燎原火斬。
即便是軍團里,也少有三名校尉玄官組成斬首小隊。
再度踏入臥佛寺!
已是一片血海,一個個佛殿,像是化作了一個個器官,無數的血蟲匯聚,變成了類似于巨大的血蛹,上下相聯,像是心臟搏動,和地脈,和天穹相聯。
撕裂外圍的兵團散開來,化作小股騎兵,精準破壞。
在烈焰之下,一個個血蛹被打破,拔除!
周衍的法眼清晰地看到了,那巨卵散發出的血光層層降低,大唐精銳成軍,即便是這計劃了許久的妖孽之地,也開始被迅速解除。
只是,來得及嗎?
李鎮岳持盾前沖,氣焰化作盾牌,硬生生將前面十幾只蟲妖全部推后,裴玄鳥雙手持槍,從盾后瘋狂攢刺往前,忽而重盾一滯,被一只雙臂扭曲如刀的僧人攔住。
裴玄鳥怒罵:“禿驢,滾開!”
長槍攢刺入眼睛。
順勢一變,雙手握著槍尾,半跪于地,道:“周衍!”
周衍已動了。
直接一腳踩在裴玄鳥手中長槍的槍柄中端,裴玄鳥順勢爆發力量,猛地一震,將周衍托飛而起,越過盾牌和前方群妖,雙手握刀,猛然下斬。
地魄天傾上燃起火光,斬破這里的血蛹。
鮮血散開,里面孕育一只扭曲的蟲妖癱軟出來,被裴玄鳥直接一槍戳死,此地的節點才被破壞,周衍呼出一口氣,抬起頭,看到血光沖天,兵家煞氣化作了烽火也燃起。
這里地方狹窄,騎兵們無法全力沖鋒。
且,最重要的一點。
法力。
就算是兵家法脈結陣,汲取地氣的能力大幅度提升,但是只是提升,不是不消耗法力了,除此之外,還有體力的損耗,還有精神的疲憊。
現在看來,是一鼓作氣氣勢如虹,可一旦人族騎兵出現折損,出現傷亡,那么這種氣勢就會迅速衰頹,周衍三人急奔往前,想要盡可能多拔除這些節點。
忽而發現不對,群妖之中,多出了能飛天的,一個個猶如殺人蜂一般,懸浮空中,裴玄鳥沒有反應過來,周衍手中重刀提起,李鎮岳已持重盾前沖。
盾牌下面重重抵地面,地氣蔓延,化作重盾。
周衍和裴玄鳥被擋住。
連綿不斷的碰撞聲,這些變化出的蟲妖尾端的刺不斷射出,猶如重弩,周衍和裴玄鳥立刻意識到,這是血卵為了克制騎兵兵團衍化的變種。
裴玄鳥面色難看,看到了死在這里的裴玄豹,竟然也蟲妖化了,模樣扭曲站在那里,大呼大笑著要蟲妖攻擊周衍他們,要復仇。
裴玄鳥大怒,幾乎本能要沖出去,被周衍抓?。?/p>
“你要做什么?”
裴玄鳥道:“太難看了!”
“竟然接受蟲妖寄生,茍且偷生,裴家沒有這種人?!?/p>
“我去結果了他。”
正在爭執的時候,忽而空中傳來破空聲,狼牙箭從后方射來,將那些妖怪都點爆了,李鎮岳微怔,旋即,另一支軍團,在關鍵時刻抵達了。
空空和尚的聲音遠遠傳來,道:“郎君,郎君?!”
“周衍,沈滄溟!”
“我找到援兵了!”
周衍長松了口氣,在后方,鬢發已白,有著書生氣和煞氣的戰將朝著李隆基行禮:“臣高適,護駕來遲,圣上恕罪。”
李隆基正寫封禪之圣旨,道:“不必多言?!?/p>
“卿有多少人?”
高適回答:“前軍開撥,臣急急來此,只有千余騎兵在,皆擅弓射?!?/p>
李隆基道:“好!”
“速去支援!”
高適頷首,親自騎乘烈馬,率領他的弓騎兵沖入臥佛寺,有了后方的弓箭支援,臥佛寺內的血色血蛹節點,被一個一個地拔除,周衍看著那巨大血卵里的光迅速消失。
看著也沒有之前那么駭人,沒有那種恐怖感。
周衍心中想著。
如此,對方的計劃,織娘等人的謀劃,算是失敗了嗎?還是說……
他握著刀,李鎮岳持盾,都沒有放松警惕。
在這些血色節點幾乎要被全部滅掉的時候,那蟲卵孕育之物,或者說,操控這一切的妖魔終于意識到了大勢已去,這血卵已經不可能孕育到理論上的極限。
于是,那些血色節點齊齊亮起,然后和血卵一起,以同樣的頻率,開始閃動流光,猶如兵家法脈的共振,最后,殘留的十余個節點化作血色流光沖天。
破碎的聲音清晰入耳,持弓的高適,揮刀的沈滄溟,正在祭祀儀軌的李隆基,都看到了,巨大的血卵流光內蘊,一道道裂隙從上面蔓延,血卵朝著四方展開。
畫面有一種奇詭的美感。
猶如血色的蓮花展開。
里面孕育,一尊阿羅漢的雕塑盤膝坐著。
阿羅漢睜開眼睛,緩緩起身,高有三十丈,整個寺廟都在震動,破碎,遠遠看去,簡直像是這一座臥佛寺站起來了一樣,只是單純的動作,就糾纏起了巨大的狂風。
風雨大作,猶如群山起。
血卵的力量凝聚,化作了八條手臂。
轟隆隆的聲音里,臥佛寺內部出現了一道道裂隙,眾人幾乎要墜下裂痕里,猶如墜山,周衍反手,雙手握著那柄地魄天傾,狠狠刺入地脈。
雙手持刀,農神谷穗帶來的法力恢復,盡數灌入。
“給我,長?。?!”
地魄天傾的刀身上流光逸散。
猶如扎根一般,和此地地脈聯系起來。
地魄天傾,曾經作為數千年的山,具備地脈親合,周衍把這一座山插入地面,硬生生讓地魄天傾給穩住了臥佛寺的地脈,沒有讓此山崩塌,沒有讓臥佛寺帶著一切人陪葬。
“速退!”
周衍大口喘息,抬起頭,看著那最終孕育出的‘早產兒’,一尊巨大的八臂阿羅漢,然后看到沈滄溟,高適竟然騰躍而起,戰馬奔騰在巨大的柔美的羅漢手臂上。
沈滄溟手中的陌刀掀起寒霜風暴,撕扯這巨像。
兵陣煞氣化作鎖鏈,捆住了這八臂羅漢,不讓其離開,將領親自誅殺,這幾乎是上古年代,人族討伐大兇時期的畫面。可是那巨大的八臂羅漢手臂震動,四條手臂攻沈滄溟,四條攻高適。
兩人不得不從上面墜下,幸虧坐騎非凡,自身手段也高,才免去了摔死的結局,卻也因此,腳下地面再度轟鳴,震顫,幾乎要徹底坍塌。
而從李隆基的方向看去,整個臥佛寺所在的地方已經和山脈離開,成為了孤峰,從上而下有一道道巨大裂痕在蔓延,幾乎要讓整個臥佛寺從山崖墜落下去。
不知為何,內部卻又滋生出了新的山體,硬生生穩住了。
巨大的八臂羅漢逼退了兵團的第一波進攻,兩條手臂在前雙手合十,剩下六臂在后,呈現清凈自在之狀,羅漢頭頂,那帶著兜帽的男子道:“汝等竟破我佛孕育?!?/p>
“蟲佛崇佛,竟墜為阿羅漢道果,你等,你等可知這是何等根器的容器,竟然就這樣被毀掉了,既然如此,我也要你們陪葬?。。 ?/p>
“給我殺了他們!”
“將臥佛寺打入地心!”
沈滄溟和高適成功將本來要孕育出大魔大佛的儀軌,打破削減到了早產阿羅漢的情況,立刻辨認出此地的危機,只好率軍和這一尊巨物拉開距離。
趁著這臥佛寺未曾墜下,騎兵齊齊撤離,李鎮岳道:“我們也要走,在這地方和這么大的妖怪打,不是什么明智之選……”
他看到了裴玄鳥舍槍,提著腰刀,殺入群妖之中。
裴玄鳥直攻裴玄豹。
“太難看了,族兄!”
裴玄豹的拼命,甚至于不顧背后蟲妖攻殺自己,裴玄鳥持刀斬了妖化寄生的裴玄豹,背后翅膀聲大作,裴玄鳥擰身回斬,打算和對面同歸于盡,卻被周衍飛起一腳踹在后腰上。
“李鎮岳,帶著這夯貨走!”
裴玄鳥被李鎮岳一把撈住了。
周衍身子朝著一側的裂隙摔下去,本來能夠御風飛騰起來,忽而有感應,然后停下了御風的動作,身子就朝著山崖下面摔下去了,少年道人的道袍翻卷。
裴玄鳥面色大變,幾步搶過去:“周——”
轟?。?!
雷霆大作,水聲洶涌,八臂羅漢呈現妖魔和佛性共同具備之清凈姿態,山石崩塌,百姓倉惶,沈滄溟看到周衍墜崖,急奔而來。
少年道人袖袍翻卷,周圍流風起。
不知道什么時候,云,越來越多了……
裴玄鳥奔到懸崖邊,眼前狂風大作,云氣涌動地像是狂龍,裴玄鳥朝著后面坐倒,看到了云氣逸散,像是海一樣,云下是流動的鱗片,腹有爪,頭生角,這是……
龍君。
裴玄鳥瞳孔驟然收縮。
龍吟聲音,響徹大川!
蛟龍踏云盤旋而起,百丈龍軀,鱗甲踏云,墜下的少年道人單手抓住了蛟龍的龍角,翻身而起的時候,蛟龍盤旋,龍首平行于地,于是少年道人踏在龍首。
袖袍翻卷,盈滿了滿懷的風和云。
遠遠的,百姓都看到了這一幕,看到了那血卵顯化,看到八臂羅漢欲登天,看到了那水氣升騰,風云匯聚,看到了那少年道人,騰龍而起,盡數失神。
泰山公?
泰山公?。?!
水君承云氣。
仙人踏龍來!
此身殺氣,直指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