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漣漪泛開,時間仿佛凝固,周衍和李隆基,這兩個人的交談聲,大笑聲,竟是不為凡人所知,沒能捕捉到這尊神明的名號,就被洶涌的紫氣波濤掃過,占據了聲音。
但是天穹上那些,卻是聽了個真切。
泰山府君?!
他們的神意都有波濤和漣漪,心中掀起了千萬重波濤。
最古老的山神,不,那已經不只是山神了。
那是古老傳說的綜合體,是諸多神話匯聚而形成的概念,但是,這六道意志或者說活了很久,或者地位很高,他們很清楚,泰山府君只是神話,而非真實。
祂本不該存在才對。
如果存在的話,那么無論其地位還是說涉及的概念寬廣都是當世傳說中的神靈不能夠比擬的。
甚至于可以說,作為山神頂峰的泰山公,只是泰山府君這個神性概念的側面而已!
李隆基,你喚出了什么怪物?!
當世帝王,以人道氣運,帝王紫氣,開國玉璽,三者合一,加以尊名,周衍感覺到,自身的那一點破碎的道果,如此清晰,如此凝練。
位格瞬間被紫氣托舉,變高。
而這紫氣也在迅速消耗。
想來,當李隆基投入的紫氣耗盡的時候,這所謂泰山府君之位,也就只是一個虛空位格罷了,但是,在這之前,他終究走到這個地方。
周衍看向那太古異種山蜘蛛。
猙獰恐怖,三十余丈身軀,八條蜘蛛腿蟲軀展開的時候,則更為巨大,仿佛可以把一座山都給籠罩在下面似的,哪怕是蟲肢上的墨色鋼毛,都銳利堅硬,像是一把把鐵槍長矛。
臥佛寺之劫孕育出的妖怪,上古時代山海經遺種,在此時此刻,竟仿佛已經失去了之前的那種恐怖壓迫感,反倒是成為了現在這層層沖突之中,最為不值一提的存在。
李三郎的紫氣迅速消耗,可能只能支撐短暫時間。
周衍緩步踏前。
他的右腳踏在空中,本來該墜下去,空中卻響起了猶如登臨玉階的脆響。
嗡——
一道漣漪從他腳下開始散開來了,本來在旱魃火的沖擊下燃盡了的袖袍在云海中翻卷展開,那墨色的云氣洶涌匯聚,最后化作了玄色和赤紅的根底。
迅速蔓延開來,化作了一身玄色袍服。
腰間蹀躞帶,垂下玉印來。
少年道人本來只是到脖子的頭發,忽然生長,淡淡的金色和玄色蔓延,一直到了腰間,頭頂蓮花冠,鑲嵌東岳玉,而在同時,本來涌動著的云海朝著四方散開來了。
天穹本已黯淡下來,此刻卻隱隱有一道明光照射,紫氣流轉,周衍感覺到自己似在高樓上,緩緩睜開眼睛,法眼澄澈通明,泛起淡淡的漣漪。
眉心卻有金色的流光匯聚,化五岳真形圖。
古神·泰山府君。
李隆基大口喘息,看著真正的古代神話,是泰山最初神話出現了,大笑,泰山府君的傳說,起源得太早太早,甚至于只是無數泰山傳說的匯聚,并無真形。
也就是說,泰山府君往日只是個混雜的傳說。
鎮壓妖魔,萬山祖庭,陰陽混雜,鎮壓六道,什么傳說都混在一起,是最古老的存在,之后的泰山公只是這個傳說延伸出來的側面。
過去,并沒有泰山府君。
現在,有了。
李隆基的臉上笑容張狂恣意。
像是李三郎了。
那些意識迅速后撤,唯垂下了無數的絲線晃蕩,周衍,亦或者說,泰山府君眸子平和,踏步虛空,敖玄濤化蛟龍而來,托舉府君往上。
府君平靜伸出手。
伴隨著清風,地魄天傾瞬間恢復到了常態大小。
倦鳥歸林一般,飛回府君手中。
鳴嘯清越。
周衍握著刀,哪怕是六分之一道果的百分之一碎片,但是在紫氣的灌注之下,也瞬間捕捉到了其他六個道果的存在,泰山府君出世,這六個身負道果的存在也不得不現身一見。
雖然他們的道果比起周衍所持那一小塊更大更完整。
但是周衍卻擁有人道氣運的認可。
雙方在量和質上,竟然達成了平衡,只是那一道道存在心中有重重暗恨,有不甘,有屈辱,他們苦心積慮得到了的泰山公道果,瞬間卻出現了類似于正主的存在。
只以一枚碎片,和他們站在了同樣的層次上。
周衍眸子平靜,手指一動。
地魄天傾猛然飛騰起來,直接穿到天穹之上!
周衍的目光掃過,看向前方,看到了無數蟲子侵蝕四方,看到了大地干枯,生機斷絕。
他看到一尊尊古代的存在,看到了垂下的絲線,看到了登天梯的古代傳承,消耗紫氣,看到了那隱隱約約的六尊存在,妖氣洶涌,佛光清凈,道門玄妙,人道氣運,將門鐵血,尚有一道氣息不入各路法脈。
感覺到了周身紫氣的迅速消耗,他呼出一口氣。
若是這就是災劫。
那么,不順我心!
代表著泰山府君位格的法力混著人道紫氣,直接填入了地魄天傾當中,這把古代戰刀忽然變大,再大,云氣匯聚,洶涌磅礴。
少年府君,踏龍起決,垂下眼眸清淡。
萬物,蒼生,妖魔,邪祟。
時間仿佛變得緩慢,周衍袖袍一掃,有著暗金色紋路的玄色袖袍翻卷如同云氣,左手手指立于身前起訣,輕聲道:“地魄。”
轟!!!!
風起。
罡風從九天上砸下來,死死壓在山蜘蛛身上。
那一只三十三丈山蜘蛛艱難抬起頭,看到了天上的云層層層迭迭地散開來了,不,那不是散開來的,而是被沖破的,一把刀,或者說,一座山。
巨大如同山峰最高處的鋒銳。
就這樣鑿破了巨大的云,朝著它鑿穿過來,云海本來極厚重,可現在卻是一層一層的碎裂,巨大的山峰沉重落下的速度極快,卻又因為實在是太過于巨大,肉眼看去,仿佛緩慢。
山岳為刀,攪動四方,單純的力量攪動了風,風席卷云氣,云氣轟然拍打在刀鋒上,又因為超高速度帶來的熱量點燃,化作了赤色的光焰。
光焰和雨云撞擊。
轟!!!
一道道紫色的雷霆炸開,迸裂,轟擊在了這巨大的刀上,然后猶如電網在上面蔓延,而這出現的,只是刀尖,少年府君踏著龍君。
只是安靜俯瞰著大地。
他沒有回頭。
低沉的鋼鐵鳴嘯聲中,巨大無比的神兵帶著雷霆和火焰,帶著最基礎的沉重,從他的身側攪動風云,沉重落下,激蕩的風卻避開來了他,只是讓府君鬢發揚起。
而這一切倒映在了上古異種山蜘蛛眼底。
這上古異獸眼底絕望。
它簡單的靈智里面,只剩下了單純的恐懼和絕望,當被這把刀鎖定的時候,巨大的力量帶來的狂風攪動,它甚至于連逃跑都做不到。
它是犯天條了嗎?
它拼盡全力,從垂下的天絲上躍下,攻擊。
渾身血色佛光流轉變化,絲絲縷縷的光華匯聚,妖力沖天,化作八臂羅漢,展層層佛光流轉變化,浩瀚無窮,佛妖并行!!!
法力無邊!
然后被巨大的刀撞碎。
若是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是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晝為三十須臾。
而一剎那含九百生滅
那泰山府君的刀應該停頓了一念生滅的時間。
刀頂住了山蜘蛛,朝著秦嶺群山的深處落下,這一只山蜘蛛就直接被釘入了大地之中,轟然巨響,幾乎化作了地震,余波洶涌化作氣浪,橫掃方圓,一座巨峰上出現了巨大的裂隙。
少年府君手掌按下。
層層云氣翻卷下壓,嗓音清淡平靜。
“天傾!”
那代表著陜地古代仙神源泉傳說的天梯登神之術瞬間崩塌。
一條條地脈匯聚的絲線碎裂,飄散在了四方,而后在空中的時候,就四散紛飛,最后化作了絲絲縷縷的流光,湮滅無存。
剛剛帶來了絕望的上古山蜘蛛,臥佛寺數百年陰謀,陜地自古仙神傳說之法,在泰山府君登場之后,瞬間就被摧枯拉朽地滅去了。
周衍感覺到了,紫氣還剩下了一些。
泰山府君之力。
時間,不夠了。
他緩緩抬眸,少年府君眉心的金色紋路流轉,眸子清淡,法眼神通幾乎是瞬間鎖定了那六道身影,而那六道身影也鎖定了這位泰山府君。
這六道身影并不畏懼,反倒是有敵意和戰意。
世上傲慢桀驁,梟雄霸主,沒有誰是遵循所謂的規則的。
若他們恐懼名位的話,就不會膽敢去掠奪泰山公的力量,將泰山公的力量撕裂,斷絕了泰山公復活的可能,分走道果,以圖謀大道了。
如今,新的泰山公出現了?
那又如何?!
是勝是敗,誰成神,誰為傀儡,那要打過了才知道!
豈能夠不出一招,俯首稱臣?
他們借助道果之力,遠遠出手,蒼穹深處,無形的力量攪動。空間像投入巨石的湖面,無聲地泛起層層迭迭、冰冷刺目的流光漣漪。
厚重的云層被無形巨手瘋狂揉捏、下壓,如同鉛灰色的天幕即將崩塌,而泰山府君站在了龍君之上,看著這一切,云氣洶涌,映襯著那少年府君孤獨而立。
壓抑的氣氛讓人覺得呼吸都困難。
洶涌的云霞驟然炸裂!
東方,一道純粹剔透的清光法劍破云而出,劍尖直指大地,比起蛟龍更為巨大。西方,一尊通體流淌著暗金光芒的如來金身巍然顯現。
佛像低眉垂目,一只覆蓋著玄奧佛印的巨掌,緩緩向下按落,掌風未至,下方山巒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金身側畔,萬千扭曲、咆哮的妖影凝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妖庭。
更有無邊煞氣化作鐵血長槍,化作了流轉的長龍,化作一枚印璽。
周衍死死看著那隱隱約約的妖庭。
而李隆基則是死死盯著那兵器和印璽。
一老一少,一個道人,一個皇帝,心中都有洶涌的情緒不能說。
這不只是修行者的力量,這已是調動了原本泰山公的道果,是借助道果秩序,發動了極端悍然一擊,這種恐怖的力量,足以和周衍剛剛地魄天傾,斬殺山蜘蛛的一幕相比。
他們打算要掠奪所謂泰山府君之力,周衍只是六分之一道果的百分之一碎片,加了天時地利人和,李隆基紫氣和傳國玉璽加持。
和完整的六枚道果相比,本是絲毫不差。
但是,紫氣正在消耗。
泰山府君的位格搖搖欲墜,或者說,短暫站在這個位格上的周衍在搖搖欲墜,道果之力角逐,自己的道果未必還能夠穩得住。
周衍感覺到了其他六個方向想要將自己的道果和泰山府君之位都拿走。
周衍搶不過他們。
這些存在,大概都在如八臂羅漢臥佛寺一樣的,自己的道場當中,有著層層的加持,本身的根基道行也好,所持的道果完整也罷,都在周衍之上。
少年府君感覺到了這一點。
周衍眼底閃過一絲凌厲和桀驁,然后伸出手掌,五指張開來,似乎是想要最后將那道果拿住,想要抵抗這恐怖的招式,無論是青冥坊主,還是其他五個站在這個時代頂峰的存在都是這樣想的。
但是下一刻,他們借助了道果的感應,感覺到了那少年府君嘴角勾起的桀驁微笑,嘴角勾起,眼角上揚,那種少年郎的意氣風發沖淡了神靈的氣運。
下一刻,地魄天傾,法劍清風齊齊暴起。
周衍雙瞳亮起流光。
下一刻,最后的紫氣抽調,李隆基毫不顧忌自己,將自己的全部人道氣運運送給周衍,道:“小子,拿好了!!!”周衍和李隆基雙瞳幾乎都亮起紫金色的光華。
地魄天傾帶著決意和人道紫氣,猛然橫掃。
余波洶涌。
并不是防御那六道恐怖的殺招。
此刀目標,直指那六道身影手中的道果!
都想要道果,那就都不要了!
本來像是神像般刻板威嚴神圣的泰山府君,此刻卻充斥著意氣風發和少年的意氣飛揚,忽然就活了過來,府君平和從容的聲音,響徹于天地——
“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