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飯是鋼小館內,敬人類的呼聲響徹云霄,將兩個截然不同的群體用最熾熱的情感黏合在一起時。
龍骨村的另一處,氣氛卻顯得有些微妙。
一輛經過改裝的越野車,正駛離龍骨村的核心區,沿著一條向下的通往隱秘出口的盤山通道疾馳。
車內,坐著龍骨村真正的定海神針們——
除了白月魁之外,四位年齡大到加起來足以書寫一部龍骨村歷史的掌衡。
他們是龍骨村的基石,是白月魁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也是……被她看著長大的小登們。
白月魁親自開著車,面色平靜,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蜿蜒的道路,仿佛身后車廂里的激烈討論與她無關。
駕駛座后方,坐著兩位風格迥異的老者。
烏蘭敖登,這位身形依舊壯碩如熊的老人,白發蒼蒼。
他那雙飽經風霜的手,此刻正緊緊地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畢露。
作為龍骨村的矛與盾,他負責教導所有年輕學員的體術與歸元法,性格也如磐石般沉穩、固執。
此刻,他那張刻滿了歲月痕跡的臉上,寫滿了不解與擔憂。
“月魁,我還是覺得……此事不妥。”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不那么像是在質問。
“將整個龍骨村,就這么……直接交出去。太草率了。”
他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巖壁。
“燈塔人之前是什么德行,我們不是不知道。
雖然最近這段時間,是沒再接收到他們放逐下來的人,
可自打他們飛到這片大陸上空的那一刻起,就迫不及待地往下扔人,像倒垃圾一樣。”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
“那些人,一部分成了噬極獸的口糧,另一部分,被我們或者其他聚落的人帶走。
從他們嘴里,我們聽到的燈塔,可不是什么樂土。
那是個吃人的地方。我不信任他們,更不信任那個所謂的三**則。”
坐在他身旁的,是夏天來。
這位灰白發色的老人,卻完全是另一種畫風。
他留著一頭極不符合年齡的、高高束起的灰色馬尾,隨著車輛的顛簸在腦后甩來甩去。
身形干瘦,卻顯得極有活力,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玩世不恭老頑童似的不正經味道。
他翹著二郎腿,雙手抱在腦后,懶洋洋地靠著椅背,聞言嘿嘿一笑。
“我說老敖登啊,你這腦筋就是一根筋。此一時,彼一時嘛。”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灑脫。
“以前的燈塔是吃人,可現在的燈塔,它能打獸潮啊。
你聽聽海桑他們傳回來的消息,那叫一個……砍瓜切菜似的。
咱們費勁巴拉才能搞定的獸潮,人家幾下,就給揚了。”
他比劃著手勢,模仿著炮火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我的態度嘛,很簡單。”
夏天來聳了聳肩。
“只要對村子沒危險,不把咱們的人當炮灰,跟誰混不是混?
再說了,你看那個叫常黎的小子,長得那么俊,看面相就不是個壞人嘛。我覺得行!”
他的論點,充滿了個人主觀色彩和玄學,讓烏蘭敖登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拿他沒辦法。
而在車廂的前排,則更為安靜一些。
一位面容蒼老,但發色依舊烏黑如墨的女性,正盤腿坐在一臺平穩懸浮的如同蒲團般的懸浮器上。
她雙目緊閉,似乎在假寐,但眼角垂下的兩條、如同深色淚痕般的奇特紋路,卻讓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氣息。
她便是秋實,龍骨村的智,掌管著村里的教育體系,也是全科學堂的校長。
她緩緩睜開眼,聲音溫和而寧靜。
“夏老頭的話,雖然糙了點,但理不糙。我關心的是孩子們。
如果并入燈塔,能讓我們的孩子,接觸到更系統的知識,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擁有一個更安全的未來,那我沒有意見。
前提是,他們的教育,必須保留我們龍骨村的核心——
對生命的敬畏,和對土地的熱愛。不能變成燈塔那種,只**則,不講人情的機器。”
她的話,說到了點子上。
而另一位南極星。
他整個人都安在一臺造型奇特的、擁有多條機械肢體的代步座椅上。
這臺座椅讓他能輕松地在龍骨村復雜的地形中穿行。
作為村子的商,他負責所有資源的統籌、分配,以及與外界其他幸存者聚落的交易。
他的思維,也最現實、最功利。
“敖登,你的擔憂我理解。
但你的眼光,還停留在過去。我常行走于各個聚落之間,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現在地面上的局勢有多糟糕。”
“瑪娜生態的侵蝕速度在加快,噬極獸的進化周期在縮短,我們離了屏蔽塔后能活動的范圍,一年比一年小。
光靠我們龍骨村,或者聯合其他幾個零散的聚落,我們能做的,只是掙扎,不是生存。”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但是燈塔,不一樣了。根據前線他們帶回來的戰場影像來看,他們現在的軍事力量,已經不是和我們一個量級了。
他們現在擁有了……真正能和瑪娜生態掰手腕打正面的實力。
放眼整個廢土,他們是現存人類聚落里,最強大的,沒有之一。”
他看向烏蘭敖登,一字一句地說道。
“依附強者,這是末日里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生存之道。
月魁的決定,不是草率,而是果斷。
可能她抓住了我們唯一的機會。”
“機會?也可能是陷阱!”
烏蘭敖登的情緒被點燃了,他猛地坐直身體,瞪著南極星。
“你這個滿腦子都是交易和利益的家伙!你忘了當年我們依附那所謂的強者,龍骨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
“那不一樣!”
南極星也來了火氣。
“那家伙終究不是純種人類!
但燈塔呢?那個叫常黎的,他說的是資源共享,技術互通!是團結合一!
這格局能一樣嗎?”
“說得好聽!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口蜜腹劍!”
“你就是個老頑固!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早晚被噬極獸一鍋端了!”
“你這個投機分子!遲早把村子賣了!”
眼看著兩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老頭,就要在車里吵翻天,夏天來趕緊在中間打圓場。
“哎哎哎,我說你們倆,多大歲數了,還跟小孩兒似的。”
他伸出干瘦的手臂,一邊一個,試圖將兩人分開。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喂!南極星,你別用你的鐵爪子戳我腰!癢!”
烏蘭敖登和南極星雖然嘴上吵得兇,但手上的動作卻更像是不正經的推搡。
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完全沒有動真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