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承翎捏著棋子,繼續說,“我很同情那個從出生起就沒有五官的魔胎,我那時常常想,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故事是真的,我一定要找到那個魔胎。”
“為什么要找他?”霍尋靜問。
梅承翎微笑,“因為我能幫得上忙……只有我能幫得上。”
*
何枝不停地向前奔跑,但下山的路比記憶中的長了兩到三倍,無論她如何改變方向,都無法跑到山腳。
鬼打墻。
巧燕的尸體不緊不慢地跟在何枝的身后,何枝好幾次都受不了想轉身提劍硬干,但她都忍了下來。
時間不夠了,精力也不夠了。她不能再浪費時間,去打一場明顯會贏得很辛苦的戰斗。
她把平安符掏出來,重新掛在脖子上,然后扔出一個從紫星商城里買的雷火符扔到巧燕尸體的不遠處。
雷火炸開,而何枝則趁機閉上眼睛原地轉動身體。
眼皮之下,四處昏沉黯淡。唯有一處透出隱約的亮光。
何枝立刻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發現自己面前居然忽然出現了一條野路,這條路曲曲折折,通往不知名的方向。
她沒有猶豫,立刻鉆了進去。
路很快就到了盡頭,卻不是下山的方向,一座八角青瓦道觀出現在何枝的面前,道觀中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
何枝看一眼身后,確認巧燕的尸體還沒跟過來后,謹慎地向這座道觀靠近。
她觸摸一下沉重的鐵門,確認不是幻覺后,才拉動上面的銅環輕輕扣動一下。
然后迅速閃到一邊,藏進陰影中觀察。
沒有人來應門,但沉重的鐵門卻在此時自己打開了一條縫隙,足夠一個人側身通過。
遠處的樹枝突然晃動起來,巧燕無頭的尸體已經追了上來。它的身體被雷火燒焦了小半,衣服也因為被野路中的樹枝雜草刮到變得破破爛爛。
但在感應到何枝生人氣息的一瞬間,它快速將身體轉向了何枝,毫不停頓地向她走來。
何枝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前面的道觀可能有問題,而身后的無頭女尸必然有問題。
天馬上就要黑了,在夜晚,有亂葬崗的山林無疑會比白天恐怖數百倍。
她要不要進道觀?要不要賭一把?
何枝快步跑到道觀的大門處,透過縫隙向里面張望,試圖判斷里面是否安全。
而這一望,卻讓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道觀里面是熟悉的場景,是梅府養著錦鯉的池塘,是梅府鋪著青石磚的地面,是梅府有著黑色立柱的回廊。
一模一樣,和梅府中的布局擺設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另一個梅府!
穿著黑色長衫的梅承翎從回廊中走出,他看到了門口的何枝,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然后對著她揚起嘴角,向她招手。
梅承翎的話猶在耳前。
“翠枝,你不必害怕。只要梅府在,我在,你就不會有事。記得在天黑之前回來。”
此時此刻,太陽徹底沉到了地平線之下,最后一抹余暉很快就要徹底消散了。
何枝不再猶豫,她立刻抬腳跨過門檻,進入了這個“梅府”之中。
在進入的一瞬間,寂靜的梅府迅速熱鬧了起來,無數人影由虛轉實,出現在何枝的身邊。
端著餐盤的丫鬟、提著燈籠巡邏的小廝……他們從何枝身邊經過,言笑晏晏,和真人沒有絲毫區別。
但何枝的手無法觸碰到他們,她的身體也可以輕松穿過他們。她不被任何人注意到,除了站在不遠處穿著黑色長衫的梅承翎。
他顯然不是真正梅府中的那個。
“翠枝,你還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還不過來?”
何枝沉默片刻,握緊手中的桃木劍,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這個梅承翎身邊。
“大少爺,晚上不安全,能不能吩咐人把門關上?”
她看向門口,巧燕的尸體正在往門縫里面擠,馬上就要擠進來了。
梅承翎也看到了門口的巧燕,但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驚慌的神色,“還有人沒回來,我們再等等。”
在他說話時,巧燕的尸體已經徹底擠了進來。
但它在進來之后,并沒有像剛才一樣盯緊何枝不放。反而像還活著時那樣,抬起雙手像是端著什么東西,跟在另外一隊丫鬟身后,走進了別的院子里。
巧燕進來后,又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擠了進來。它們有些是臉冒黑氣的小廝,有些是肚子鼓起宛如水球的丫鬟。
在最后,被何枝用桃木劍重創過的葛珍居然也出現了。
它鉆進門縫后,便從四肢爬行的狀態變成了直立,走起路來端莊文雅,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剛下花轎、蒙著蓋頭的新娘子。
梅承翎揮手,大門自動合攏。他向前走了兩步,發現“翠枝”沒有跟上來,便向后看去。
何枝緊緊盯著血肉模糊的葛珍,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梅承翎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再管她,踩著月色獨自走了。
葛珍像巧燕、像那些死去的下人一樣,沒有去攻擊任何人的意思。他們似乎都回到了生前的最后時光,自顧自地做著手頭的事情。
何枝看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危險后,才遠遠地跟在葛珍身后。
葛珍來到了為梅承翎成親而準備的“婚房”內,它坐在床榻上,用巧燕的臉皮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從郁悶、到甜蜜、到不安、沉淪、充滿**,最后定格在驚恐。
它突然掉在了地上,晃動著頭部,然后站起身跑了出去。
何枝看懂了,這是葛珍和梅麒武被捉奸時的場景。
然后應該是柴房!
葛珍果然去了柴房內,它蹲在柴房角落,捂著臉痛哭流涕。過了一會兒,它伸手從地上撿起了什么,做出穿衣服的動作,情緒略微平穩了一些。
這是二少奶奶王碧云來看她,給她送了一件衣服。
緊接著,葛珍忽然瑟瑟發抖地站了起來,目光看向窗外,似乎在聽什么人講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度的慘白。
它再次開始哭泣,并且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狠狠地拽下了自己右耳上的金耳墜,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吞咽金子的痛苦,讓它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但很快,這種猙獰的神情又立刻從臉上消失了。
它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被無形的力量掛在了凸出來的木柴上。
屬于巧燕的臉皮掉了下來。
……有人開始剝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