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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怔怔望著天花板。
冬天的陽光像是一種幻覺，潔白被照射成蒼白。
濱海是座南方城市，幾年見不到一場雪，但每年冬天還是會給人一種濕冷刺骨的感覺，從腳底板一直竄到天靈蓋，叫人疲于呼吸。
所以叔叔嬸嬸一家打算去三亞旅游，但好像有件衣服找不到了，外面翻箱倒柜亂作一團。
路明非被吵醒后就睡不著了，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注視著玻璃外面布滿的霜花，直到陽光把它們慢慢匯集為淅淅瀝瀝的涓流。
等到這個冬天過完，他將年滿十八歲，步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算下來沒有父母陪伴，和叔叔嬸嬸一起住的時間，即將超過三分之一。
真是悲傷啊。
書里說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死上一次。每死一次，或多或少就會忘掉一些東西。等十年或者二十年后，死的次數多了，記憶被埋進墳墓里，軀殼內的靈魂就完成了一次更替，那時這個人就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了。
對于路明非而言，這個過程其實沒那么長。用不著十年八年，住在這個家里，撐死四五年就夠了。
不過以他半吊子的文學水平，暫時還無法用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句子表達心情，最多來一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路明非！”
正當路明非沉浸在淡淡的EMO氛圍當中時，門外某位中年婦女陡然抬高音量。
“物業修空調的人明天過來，到時候你在旁邊盯著點，說了幾次叫你們大冬天的不要開空調，弄壞了吧……”
嬸嬸一頭撞進房間，膀大腰圓像是一個闖進圣女巢穴的哥布林武士。
“路明非！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穿戴整齊的堂弟和叔叔跟在后面探出腦袋，面露貌似憨厚的笑容，和被窩里的路明非告了個別又迅速縮了回去。
“聽見了。”
路明非裹緊被子暗戳戳翻個白眼。
走就走好了呀，非要等我學校開始高三補習再制定旅游計劃，干嘛又三番五次強調‘真可惜，時間對不上沒法帶你一起去了’，純屬多余了啊。
“路明非！路少爺！你聽見沒有啊！說話啊！”
然而或許是路明非的聲音太小，中年婦女聲音愈發高亢，像是一連串炸雷再次響起。
“一天天的不是睡覺就是打游戲，每年給你交那么多學費有什么用？到時候本科都考不起！以后你爹媽回來又找我們麻煩！”
“我說我聽見了啊……”
路明非終于從被子里震出來，然而下一刻，目光忽然凝固。
像是見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死命攥著棉被差點一股腦塞進嘴里。
“喔喔喔喔喔喔喔！”
“鬼叫什么呢？以為自己是公雞啊？哼，真是沒救了……我們過完十五回來！冰箱里有點剩菜你自己熱了吃，不要浪費！”
路明非視野里，頭上頂著個【黃色感嘆號】的嬸嬸輕蔑一笑。
哐！
房門被用力帶上。
幾分鐘后。
樓下叔叔那輛寶馬的引擎聲漸行漸遠。
而臥室里，路明非眼睛則是越瞪越大，滴溜像是對銅鈴。
……
【情報面板激活成功，展示所見人物留在這個世界的烙印。】
【姓名：路鳴澤】
【年齡：17/65】
【戰力：5】
【好感度：-4】
【財富指數：5.2】
【標簽：普信男、澤太子、長期飯票、手藝人、乖寶寶……注：排序由他人熟知程度決定，無主觀傾向（可隱藏不再提醒）】
【評價：一個青春期少年壞毛病的集大成者。】
……
【姓名：路谷城】
【年齡：45/91】
【戰力：5】
【好感度：3】
【財富指數：4.1】
【標簽：假貨裝哥、妻管嚴、老黃牛、喝點好茶求你了……】
【評價：花園里有許多花，園丁在澆水的時候，會對自己的那朵分配更多養料，當然，我說的是園丁。】
……
【姓名：楊翠花】
【年齡：43/70】
【戰力：5】
【好感度：-5】
【財富指數：6.9……】
【視野丟失，情報獲取中斷。】
路明非用力揉了揉眼睛。
“居然不是幻覺？什么鬼……您幾位變成沙盒游戲NPC了？”
路明非作為老二次元，什么劍啊，魔啊，體啊，果實啊之類的超能力，他見得不要太多，也常常夢見自己成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但還不至于把幻想和現實搞混。
冷不丁來個情報面板，是要鬧哪樣啊？
“世界的烙印，這是我能看的？我怎么不知道我這么有本事……咕，吸溜。”
此刻路明非漸漸冷靜下來，嘴角忍不住翹起。
別說。
這情報面板確實還像那么回事。
他堂弟叫路鳴澤，今年17歲，和路明非同樣就讀于濱海市最好的中學——仕蘭中學。
穿衣文具樣樣比他精致，只要有女孩一起吃飯就搶著付錢，憑著花錢大手大腳獲得了‘澤太子’的綽號，但或許是身高160厘米體重160斤的緣故，表白從未成功過。
而路明非，以及小胖子的少數狐朋狗黨清楚，
這小子正值炫壓抑的年紀，經常網購一些標注為‘電腦硬件’的謎之快遞，然后躲在房間或者廁所里一個人偷偷學習，只不過常常忘記清理灑落的干粉……
【標簽】都對上了，【評價】也很貼切。
青春期壞毛病的集大成者……路鳴澤確實是那種輔導班老師點名問有沒有應到的未到會抽一下鼻子說沒聞到的選手。
只不過在嬸嬸眼里，她兒子永遠是天下第一好的乖寶寶。
叔叔也差不多。
平日酷愛出入高檔場所，奈何手里沒有財政大權，經典操作是在市里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大堂里點一壺綠茶，然后一直續水到變成白開水，中途至少露出二十次那只從廣州買回來的高仿萬寶龍手表，以期獲得朋友的稱贊。
朋友內心OS“我們知道你一身行頭都是假的但看在你如此自信且請我們喝茶大家又都是鴿們的份上就稍微吹兩句意思意思”，于是賓主盡歡……
“看人還怪準的嘞。”
路明非小聲嘀咕，內心對這面板稍微信了幾分。
“【標簽】排序由他人熟知程度決定，哦，那差不多就是QQ展示頁氣泡……搞半天您幾位早就被人看透了。”
“就不能學學我，真正想做的事就該藏在心底，連天神都不要告訴口牙！”
“絕對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喜歡陳雯雯！”
路明非心里一樂，
繼續查看面板其他幾項信息的介紹，【姓名】，【年齡】，【戰力】，【好感度】，【財富指數】。
【姓名】不用多說，【年齡】……
堂弟的年齡17/65，意思是今年17歲，自然壽命能活到65歲。
“路鳴澤雖然年紀輕輕就少走幾十年彎路，提前步入亞健康狀態，但以現代醫學水平……應該不至于退休即壽終正寢吧？”
“嬸嬸壽命上限也只有70，反而叔叔能活到91歲？”
路明非眨了眨眼睛，不太理解這個。
【戰力】倒是一視同仁，一家子的戰力都是5。
“這也不對吧，成年男人和成年女人和青春期小胖子能是一個戰力？你這戰力探測器是從《龍珠》買的？”
路明非忍不住吐槽。
“有本事你就來個53萬戰力的弗利薩大王！人人都是戰五渣干脆隱藏算了，沒活請去咬打火機，別硬水好嗎……”
然而視線再往上，他的笑容漸漸收斂。
【好感度】，腦海中的信息顯示，這項指標的范圍值是正負10，用來衡量別人對他的友善程度。
而叔叔，嬸嬸，堂弟三個人分別是3，-4，-5。
“住在同一屋檐下，居然有兩個‘家人’的好感度是負數么？”
路明非下意識攥緊拳頭，又頹然松開。
這個結果沒特別意外。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寄養在叔叔嬸嬸家里，父母據說是在忙一個考古大項目，再也沒見面，只是定期會寄來一大筆錢，遠超工薪階層的錢。
名義上是路明非的生活費。
但漸漸的，這些年來這筆錢用在他身上越來越少。
掌控這筆錢的是叔叔嬸嬸，正如信息面板的評價：園丁的灌溉方針相當偏頗……
總結來說就是取路明非的長，補他們一家子的短。
最終這筆錢變成了叔叔的小排量寶馬，變成了‘澤太子’充當女生飯票的資本，變成了嬸嬸牌桌上的籌碼。
而最該受益的那個人，除了象征性的學雜費，路明非零花錢甚至還不夠上網的時候買一瓶營養快線！
“嘖嘖，叔叔的好感度還有3啊？我以為三個都是負的呢。”
路明非當然知道堂弟和嬸嬸從一開始就看自己不順眼，生活里總是明的暗的打壓自己，近幾年更是演都不演了。
叔叔雖然有時候會從小金庫里取出十幾二十塊讓自己拿去上網，看上去稍微還有點親戚的樣子。
但實際上呢？呵呵。
“估計叔叔對我的好感度是3，但對嬸嬸和堂弟的好感度是10，親疏有別，成年人做出取舍也很正常。”
答案被明晃晃擺在眼前，路明非的嘴角很難不勾出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和四分漫不經心的自嘲笑容，本來為了應景，他還準備用力緊握手掌，讓略微尖銳的指甲刺進掌心，帶來鉆心般的疼痛，最后再來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但最終沒有走完這套流程，主要是怕疼……
“就是不知道爸媽好感度是多少……算了，沒必要瞎想，自家爹媽好感度肯定都是10啊，包是10的！”
路明非壓下心中悄然升起的念頭，看向最后一項【財富指數】。
類似于網上流行的一種財富衡量術語，小數點前的數字代表可支配財富有幾位數，后面則代表首位數字是多少。
重點在于‘可支配’三個字。
譬如叔叔路谷城明面上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但真正能夠隨意支配的只有私房錢，差不多有一千多塊，他的財富指數就是4.1。
家里真正的財政大權由嬸嬸執掌，存折都在她手里，能變現的加起來一共九十多萬，財富指數就是6.9。
而表弟路鳴澤的財富指數是5.2，意味著這貨兜里揣著兩個達不溜！
艸！
這都是我的錢啊！
路明非心里一陣煩躁，用力抓了抓雞窩似的腦袋。
……等等！
叔叔嬸嬸一家人都有面板，那我自己的面板呢？
總不能沒有吧？
路明非心頭一動，很快調出了一個長度明顯不同的面板，
他懷揣著激動的心情看過去，
【姓名：路明非】
【等級：LV0】
【經驗值：0/1】
【戰力：5】
【財富指數：3.2】
【評價：怎么說呢，就很難評……算了沒關系，LV0也很棒了。】
路明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