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翀一拍額頭,崔六娘擰了他兩下,忙轉(zhuǎn)頭對龍婧安撫道,“好孩子,別激動,你叔叔還沒說完話呢。”
“你爹的意思是,把你的婚事托付給我們,如果你想嫁人,就讓我們給你尋一個好人家。
不想嫁人的話,就讓我兒子收你為義妹,傳授你武藝。”
這老頭子,連話都不會說,看把孩子給嚇得。
龍婧大大松了口氣,又騰的一下紅了臉,羞愧的給她們賠禮道歉,“對不起,崔嬸嬸,我還以為……”
他爹是將她隨便許配給誰了。
反正她是不會聽的。
崔六娘擺擺手,寬厚一笑,示意她坐下,“無礙,無礙。
你爹疼你,我們都知道,不會勉強你的。
只是你年紀(jì)小,在外面太危險了。”
龍婧仍然堅持,“……崔嬸嬸,我不小,我已經(jīng)十五了。我大哥都不是我的對手。
你們相信我,我很厲害的。”
“我不想在禾城等著,將替我爹報仇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等待,是最痛苦無助的一件事。
謝翀聽見這話,眼神輕顫,真是個好孩子。
“可是在軍營里,條件艱苦,你能撐得住嗎?”
龍婧眼前一亮,拍拍胸口,“我沒問題。
謝大叔,你就讓我留下吧,我保證不會給你惹事,一切命令聽指揮。”
這是同意她留下來了?
崔六娘擰眉,盯著謝翀。
讓你勸孩子回家,你擱這兒干嘛呢。
“不行,軍營太危險了。”
她們馬上就要去豐州,那兒是什么地方,飛仙教自己人都說危險的地界,帶她一個小姑娘,到時候打起來,誰能顧得上她。
“崔嬸嬸……”龍婧眼神懇求。
崔六娘輕嘆,苦口婆心道,“孩子,不是嬸嬸不同意,你知道這前線有多么危險嗎?你知道飛仙教的人又多么歹毒嗎?
就連你爹當(dāng)初,都是被自己的親信偷襲,防不勝防。
我們帶著你,萬一你有個什么好歹,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謝翀也覺得自己心軟得不是時候,輕咳一聲,有些慚愧道,“是啊,小婧。
你嬸嬸說的對。
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鏟除飛仙教,替你爹報仇雪恨的。
但這兒實在是危險重重。”
龍婧握拳,十分霸氣道,“我知道,我明白。
我不用你們照顧。
戰(zhàn)場之上,生死有命,我自己一力承擔(dān)。”
生,那就替她爹報仇。
死,那就去地府和爹娘團(tuán)聚。
沒什么不好的。
謝翀被她的精神所震撼,看向崔六娘,“實在不行,讓小婧拜云荊為兄長。
咱們還要休整一段時間,正好可以給她指點一番。”
崔六娘盯著目光堅定不移的龍婧,有些無奈,轉(zhuǎn)頭將視線落在自家乖女兒身上。
謝瑜:看她做什么?
這得問她四哥吧。
不過這姑娘,骨骼清奇,意志堅定,倒是個習(xí)武的好苗子。
亂世重武,來的正合適。
“咳……”
謝瑜摸摸自己的小腦瓜,盯著龍婧,“龍姐姐,我們倆比試一番,如果你能打得贏我,那我爹娘就同意你留下,絕無二話。”
謝翀眼神微亮,一拍大腿。
瞧他這腦子,怎么把這招給忘了。
龍婧睜大眼眸,直接拒絕,“我不!”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我爹給我說了,說謝大叔家的小女兒最厲害,誰也打不過,我不比。”
這不是直接讓她打道回府嗎?
謝瑜意外,居然被看破了?
崔六娘則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們都忘了,龍婧來自禾城,她多少知道些他們的本事。
謝瑜挑眉,換了個法子,“娘,要不就讓龍姐姐留下吧。
實在不行,我收她為徒?”
嘿嘿,四哥不在,她又可以搶占先機。
誰知,話音剛落,謝云荊就咬著甘蔗進(jìn)來了,“什么收徒?”
“誰要收徒了?”
一條甘蔗皮被少年叼在嘴里,臉頰因為用力而變形,謝云荊毫無形象的走進(jìn)來。
眾人齊齊扭頭。
謝云荊手里還拎著幾根切段的甘蔗,看起來就很……獨特。
崔六娘對謝瑜眨眨眼,然后開口,“云荊,你來的正好。”
“這是你龍大叔的女兒,龍婧。”
她快速把事情給復(fù)述了一遍。
謝云荊一聽,剛說要把手里的甘蔗給謝瑜,就立馬反應(yīng)過來,把甘蔗一收,“壞蛋妹妹,你想搶我的徒弟?”
“……”謝瑜伸出的手落空,憨憨一笑,“我沒有,我不是。”
“巧合而已。”
謝云荊眼神懷疑,輕哼一聲,“你都有弟子了,還搶我的?
上次我們明明說好了的。
反悔是小狗!”
謝?小狗?瑜強詞奪理,“我沒有。
龍大叔是讓你收龍姐姐為義妹,又不是讓你收她當(dāng)徒弟!”
她可沒有犯規(guī)。
謝云荊叉腰,咬了口甘蔗,轉(zhuǎn)頭打量了一眼龍婧,顯得那么點子為難。
“你是龍大叔的女兒?
我收你為徒行不行?我只想有一個妹妹。
反正都一樣。”
她看起來根骨不錯,怪不得妹妹要跟他搶人呢。
還好他及時趕到。
謝瑜感動,她半夜起來都要扇自己。
她就不該跟四哥搶人的。
龍婧看著這個略帶傻氣,表現(xiàn)不太成熟的少年,表情一時間有點難繃。
他能教自己什么?
但是為了留下,她不介意。
“可以!”
崔六娘趕緊站出來調(diào)和,“小婧,別聽他胡說。
我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你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
若你不愿意,就對外說是我侄女兒好了,不礙事。”
這兩個孩子,沒看到人家龍婧懷疑的眼神嗎?
太胡鬧了。
龍婧遲疑了一下。
轉(zhuǎn)念一想,她爹和大哥都說過,謝家人各自都有大本領(lǐng),絕非普通人。
而她爹的遺愿也是將她托付給謝家人,她相信爹不會害她的。
“沒有,崔嬸嬸,我沒有不愿意。
我只是怕你們?yōu)殡y而已。”
崔六娘識人于細(xì)微,對她的思量也看在眼中,只要她心性良善,其他的小算盤她也不會太在乎。
“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你要拜云荊為師,今后免不了吃苦頭,你可要想清楚。”
云荊是一個善于教導(dǎo)的好師父,就是有些時候,要求太高。
她還記得,他教云祁習(xí)武之初,可沒少把云祁給累趴下。
“我不怕的,崔嬸嬸。”龍婧明白。
能走到這一步,她已經(jīng)很滿意了。
再苦再累,她也能撐住。
崔六娘微微點頭,付之一笑。
她還得給云荊交代好,不要一開始就泄露神王谷的身份,還是等考察一段時間品性,覺得沒問題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現(xiàn)在這階段,務(wù)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至此,龍婧就留在了軍營。
為了保險起見,崔六娘給她改了兩身男裝,讓她在軍營時,只能穿男裝。
她也不用跟著大部隊訓(xùn)練,只是每日跟著云荊單獨習(xí)武。
龍婧練習(xí)的是劍法,謝云荊對劍法有一定的了解。
神王谷的功法兵器,謝云荊有空都會練習(xí),現(xiàn)在基本掌握了所有兵器的用法。
最常用的刀劍斧槍,更是十分精通,運用的爐火純青。
龍婧最開始還有些不安,但謝云荊開始教她新的劍法后,她立馬就收起了心里的輕視和焦躁。
龍齊打小就教導(dǎo)龍婧習(xí)武,根基打的牢,學(xué)習(xí)起來,更是一點就通。
就是可惜,再通,遇到了謝云荊這個要求嚴(yán)苛的師父也遭不住。
軍隊如今駐扎在黎城外休整,龍婧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圍著軍營跑十圈,再扎馬步半個時辰,舉石鎖五百下。
吃過早飯,上午再練劍一個時辰,下午和謝云荊過招、練劍一個時辰,晚上還要習(xí)練內(nèi)功心法。
這一整套下來,有時累的她連自己姓啥都快不知道了。
崔六娘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
龍婧沒有吃健體丸洗髓丹,這樣下去能遭得住?
可看她第二天又滿血復(fù)活的模樣,她想了想,沒有干涉,只是在她的飯菜里多加了些葷腥。
謝云祁已經(jīng)抵達(dá)月城,謝云霆和他做好交接后,就帶著另一支軍隊往黎城趕。
早春的風(fēng)里,還帶著一些寒意。
黎城外,大軍壓境。
謝翀他們駐扎在黎城外半月,黎城沒有派過任何人出來打探情況。
倒是謝翀派出的探子混進(jìn)城里后,察覺整座城……都變成了一座死城。
跟幻境里的情況一樣,荒廢了許久,但也不是沒人,而是全變成了怪物。
一城的百姓,堆積在城里,晃晃蕩蕩,沒有一個活口。
軍中將領(lǐng)們得知情況后,紛紛倒吸口涼氣,目色變得沉重。
黎城也是上萬百姓。
不知道有沒有從城里逃脫的。
不然就真遭殃了。
怪物不能不除,他們也不可能繞開黎城,所以……
天一亮,謝翀就整隊出發(fā)。
他們的打算是,分批將城里的怪物引出來解決。
黎城有兩個城門,將領(lǐng)們也是兵分兩路,各自按照自己的計劃執(zhí)行。
龍婧跟在謝云荊身后,神色還算鎮(zhèn)定。
畢竟她是見過怪物的,也殺過。
可真當(dāng)城門打開,一堆面目猙獰恐怖的怪物沖出來時,她差點沒有站穩(wěn)。
這么多怪物!!!
原來她爹在戰(zhàn)場上,如此危險。
“沖!”
軍旗一揮,謝翀帶領(lǐng)隊伍率先沖上去。
城墻上,站滿先遣小隊。
他們要算著怪物出城的數(shù)量,及時關(guān)城門,一批一批的放出去。
謝云荊余光掃了一眼龍婧,聲音凌冽,“怕就退后。”
他要干活了,不一定顧得上她。
龍婧握緊長劍,給自己加油鼓氣,“我不怕!”
話還沒說完,謝云荊便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風(fēng)中滿是肅殺之氣。
安靜的黎城恍惚又熱鬧起來,城里城外如同沸水一般,拼命翻涌。
低空帶著怪物的嘶吼,將士的吶喊,旗幟飄揚,草木幽深。
謝翀一刀下去,砍掉兩個怪物的腦袋,身形靈活的游走在怪物群中。
此刻他已經(jīng)有些麻木,畢竟這都是自己的同胞,一國百姓。
一張張猙獰的面容從他眼前劃過,耳邊都變得寂寥。
冰冷的黑血濺落在泥巴地上,衣衫襤褸的怪物們,接二連三倒下。
他們猩紅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什么情緒都看不出來。
年輕的,年老的,婦人也好,孩子也罷,都成了這場劫難的犧牲品。
謝瑜混跡在隊伍前方,小手一揮,水箭瞬間擊穿怪物的脖子,使其失去行動力。
龍婧殺掉一個怪物后,看到了這一幕,不免驚詫。
這是什么手段?
可見周圍將士淡定的廝殺,一點震驚情緒都沒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一片迷茫。
“啊!”一點鮮血濺落在她臉上,驚得龍婧低呼一聲。
她甫一扭頭,一個身著鎧甲的中年將士擋在她面前,抬手?jǐn)氐粢粋€怪物頭顱。
“戰(zhàn)場上,不要走神!”中年將士沖她大吼一聲,有些兇狠憤怒。
龍婧渾身一震,看向他被怪物咬掉一塊肉的手臂,“你被怪物咬了!!”
中年將士斜了她一眼,犀利的眼眸很是淡定,然后從胸口掏出一個瓶子,把里面的藥丸吃下去。
隨便將傷口一裹,他又跟隨戰(zhàn)友殺了過去。
龍婧暗道自己糊涂,怎么把解藥給忘了。
拍拍自己的臉,她打起精神,強忍惡心,跟在自己戰(zhàn)友身邊,重新拿起手中的劍!
執(zhí)劍者,應(yīng)當(dāng)心無旁騖!
倒下的怪物越來越多,有些阻礙前進(jìn)步伐,趁新一輪的大門還沒打開,后方勤務(wù)兵趕緊出動,扛著怪物尸體丟進(jìn)遠(yuǎn)處挖好的坑里。
隊伍有條不紊的解決著怪物。
天上,黑鷹盤旋。
謝瑜看見天上的黑影后,拿過一個將士的弓箭,對準(zhǔn)它們。
咻咻——
雙箭齊發(fā),兩只黑鷹啪嗒一聲從天上掉落下來,掙扎兩下,就被將士們踩成了肉泥。
謝翀原本計劃是兩日解決完城里的怪物。
可誰料城門長期沒有修繕,一開一關(guān)間,竟然直接被怪物沖塌了。
城門一倒,城里的怪物被城外活人氣息牽動,盡數(shù)往外沖,場景十分詭異震撼。
將士們精力充沛,尚可抵擋,也沒有太過慌張。
場面過于嘈雜,暗中,一支冷箭正在瞄準(zhǔn)目標(biāo)。
隔著人山人海,弓箭手瞇了瞇眼眸,打算兩箭齊發(fā)。
謝翀身先士卒,專注于砍殺怪物,他穿著鎧甲,身上的暗紅色披風(fēng)有些顯眼。
一支短箭,從暗處射來。
周圍聲音混雜,謝翀沒有仔細(xì)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