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的刑偵會議,楊錦文如坐針氈,幾次想要站起來發言,但卻被嚴斌滔滔不絕的講話給掐斷了。
很顯然,城南分局這個新上任的大隊長很有表現欲,也急于把這個系列失蹤案給調查清楚,好樹立自己在隊里的威信。
此刻的城南分局,正處于新舊交替時刻。
嚴斌是從嶺蒙縣調任過來的,雖然是平調,但能來市區工作,算是高升了。
同時,他還帶來了自己的班底,坐在他跟前的那幾個人,都是他的核心骨干,一邊聽著他發言,一邊不停地點頭,并且刷刷的記著筆記。
廖國華以前的班底,都坐在會議桌末尾,遠離核心區域,以蔣扒拉和富云為首,他們雖然也都認真地傾聽著,但眼神是抗拒的。
果然,在會議的末尾,城南衛校連續女生失蹤案的調查方向,全都掌握在了嚴斌的人手里。
譬如,梳理七名女性失蹤人員的生活軌跡,去城南衛校調查走訪,排查從92年開始,各大國企單位和工廠,星期二輪休的職工人員,以及找出近幾年在星期二失蹤的其他女性人員。
蔣扒拉和富云被分配的任務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找尸體。
情況顯而易見,找到尸體就能立案,就能讓市局出動大批警力偵查。
但這尸體是不好找的,92年張倩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連續五年,七名女性失蹤,也都是如此。
而馬薇薇失蹤了十天,她是遭遇了囚禁,或者是遇害了?兇手會怎么處理她的尸體?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嚴斌的偵查方向也是沒錯的,安南市不說每天、每周都有無名尸被找到,卻一直確定不了尸源。
從92年開始,到底有多少無名尸,至今找不到身份,這就要去殯儀館查了。
蔣扒拉用屁股想都知道,要是殯儀館真的收容了92年張倩的尸體,現在早就火化了,上哪兒找去?
于是,一散會,蔣扒拉和富云都是愁眉苦臉的。
楊錦文和貓子跟在他們的身后,還沒說上話,楊錦文后背突然被人用力一推。
他一個踉蹌,差點把貓子撲倒,回過頭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臉正瞪著自己。
這人的名字叫田文光,他是城南分局的中隊長,也是廖國華關系最好的。
除了田文光之外,他身后還站著好幾個人,都是刑警大隊的老人。
田文光氣勢洶洶地道:“你城北的,你跑這兒來干啥?”
楊錦文瞪著他:“我查案!”
“滾你城北轄區查案去!”
看見楊錦文吃癟,貓子不干了,站出身喊道:“你什么意思?不是他,你們城南分局連這個案子都會啟動調查,你威風什么你?”
“哈哈……”田文光笑了笑:“你誰啊?”
貓子抻著脖子,要懟回去,蔣扒拉趕緊拉住他,向田文光道:“老田,田隊,用不著這樣,他們是來幫忙的。”
田文光指著蔣扒拉的鼻子,吼道:“蔣扒拉,我還沒說你呢,廖大隊是怎么走的?你現在和他們混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蔣扒拉皺眉道:“我沒什么意思,我就想破案。”
“破案?”
田文光譏諷道:“現在、包括以后偵查刑事命案,輪的到你?輪的到我們?”
這個時候,嚴斌和他的人站在會議室門口,正冷冷地看著走廊上的沖突。
嚴斌倒還好,他手下的人,眼神都有些輕蔑。
田文光見這幫人這么不客氣,他一下子來了火。
他不敢對嚴斌這些人發火,而是對蔣扒拉喊道:“老蔣,我告訴你,你這樣做人……”
蔣扒拉直接懟了回去,額頭青筋暴起:“老田,來,你教我怎么做人?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徒弟被人打死!
這是誰的責任?你還覺得廖國華冤枉?
那天晚上,城北分局過來支援,我們人手是充足的!完全可以合理安排。
他呢?把人家城北分局排除在外,事先又不踩點,不問左右的鄰居,直接就破門進去,屋里那幫人,開槍就打!”
蔣扒拉使勁拍在胸口:“我徒弟沖在前頭的,不是你丫的徒弟!媽的,最后是誰抓住了這幫歹徒?
是人家城北分局,人家去大雁市查,去東安市抓人,我們干了什么?啊,我問你,我們干了什么?”
蔣扒拉豎起手指,指著田文光的鼻子,罵道:“我他媽的告訴你,以后別他媽的跟我提什么城北城南,幫我徒弟報仇的不是我們,是人家城北分局!
滾蛋!”
蔣扒拉把他用力一推,帶著楊錦文和貓子下樓。
他們沒有去分局辦公室,而是帶著楊錦文和貓子,直接去了城南衛校附近的偵查辦公室。
蔣扒拉進屋坐下后,就開始罵罵咧咧。
富云拿出煙給他抽,看了看楊錦文和貓子,笑道:“見著了吧,我們城南刑警大隊,現在就是一盤散沙。”
楊錦文根本沒在意這個,而是走到線索板前,望著昨天列下的失蹤日期。
他拿起水彩筆,在‘星期二’下面劃了一橫。
蔣扒拉點上煙,看見他的動作后,皺眉道:“我想了一個晚上,始終想不出兇手為什么會選擇在星期二作案。”
“星期二他才有空嘛。”楊錦文喃喃地說道。
“這個方向是沒錯的……”富云話還沒說完。
楊錦文轉過身,一字一句地講道:“我記得,從92年開始的每周星期二,這個人都有作案時間。
就算是國企職工和一些機關單位,輪休也不會如此精確,肯定會進行調班。
所以,開會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很符合這個情況!”
聽見這話,蔣扒拉和富云睜大了眼:“哪個地方?”
“電視臺!”
“我靠!”貓子一拍桌子:“對啊,就是電視臺!每周二下午,電視臺休臺,沒電視可看的。”
蔣扒拉猛眨眼:“我艸,還真是!”
富云也被嚇到了:“那這個兇手是電視臺的職工?”
楊錦文瞇著眼,回答道:“不排除。”
蔣扒拉和富云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沉默了。
楊錦文問出他們的心里話:“蔣隊,富隊,這個線索要不要通知嚴隊他們?”
蔣扒拉抿著嘴,想了半晌后,他搖了搖頭。
富云笑道:“這個線索還不是很準確的,我琢磨著,咱們先自己查查看?你覺得呢?”
楊錦文明白這是托詞,兩個人的心思他也明白。于是頷首道:“我都行的。”
貓子點頭:“我也贊成。”
蔣扒拉站起身:“安南市電視臺,加上臺長、副臺長這些人,總共不下一百多個人,部門也非常多,人員配置也復雜。
我們貿然去查的話,肯定會引起他們的反感,也會打草驚蛇。
況且,要是某個職位高的領導是犯案人員,那就不好辦了。”
楊錦文接話道:“雖然電視臺周二休臺停播,但里面的職工并不是全部都休息的。
如果想要精確找到這個人,我們就找7月10號,這天就是星期二,馬薇薇失蹤的當天。
我們查她具體的失蹤時間,最好是精確到某個時間段,然后對比電視臺提前離崗的職工,交叉對比,看能不能找出這個人來。”
蔣扒拉拿出自己的筆記本,舔了舔手指頭,翻開記錄著馬薇薇失蹤情況那一頁,
他仔細看了看后,抬起頭來,道:“馬薇薇是在7月10號的5點30分離開學校,說是去買一些日用品,然后就失蹤了。”
富云分析道:“購買生活用品的話,她大概率不會走遠,應該在學校附近。而且,安南市電視臺離城南衛校也就兩公里,距離上并不遠。”
楊錦文點頭:“那咱們分兩頭查,一是去查馬薇薇失蹤的具體時間,二是去電視臺暗中調查,最好是找到他們的職工名單,咱們一個個篩選!”
蔣扒拉搖頭:“去電視臺的話,最好是找個熟人領進去,問他們要職工名單,恐怕很難。”
他話一說出口,眼睛陡然睜大,富云和楊錦文正看向貓子。
貓子眨了眨眼:“不是,你們看我干啥?”
富云一拍他的肩膀:“我看著這事兒,只有你能辦成,人事部應該有職工的名單,你去把名單偷出來。”
蔣扒拉忙不迭的點頭:“這個活兒非你莫屬!”
貓子叫苦:“我膽子小,我怕搞不定。”
富云道:“我跟你一起去,我給你打掩護,總行了吧?”
蔣扒拉看向楊錦文:“咱倆去調查馬薇薇具體失蹤時間。”
楊錦文點點頭,看了看手表:“現在正好下午四點,現在就走。”
四個人下樓,富云帶著貓子開車去電視臺。
楊錦文和蔣扒拉步行去城南衛校,兩地就幾百米而已。
到了地方后,楊錦文建議道:“咱們先找門衛打聽一下情況。”
蔣扒拉點頭,掏出隨身帶的香煙,向門衛室的值班大爺招呼:“師傅,我們刑警隊的,向您打聽一個事兒。”
大爺還是之前那個禿頭大爺,他從報紙里抬起頭來,伸出兩根手指頭彎了彎。
蔣扒拉抽出一支紅塔山,給他夾在手指上,并給他點燃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