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領導一般是要抓大方向,下面跑一線的刑警,除了按照領導指示,照辦之外,還得著眼于細節。
細節才是破案的關鍵,老刑警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領導們可不管你的辦案過程,他要的是結果。
于是,縣局的刑偵會議剛開完,何金波和章勇便湊在了一起,除了他倆之外,自然還有一半跑前線的老幫菜們。
“何隊,您是市局副支隊長,這半年城北分局破的案子,我們都是了解過的,偵破的很完美。對于眼下這個案子,您有什么看法?”
何金波現在心里很癢,很想看看楊錦文的筆記,雖然看不懂。
但在這之前,他也得說幾句。
“剛才的會議上,溫局說的是有道理的,摸排社會關系是一定要做的。
在現場的時候,家屬樓的住戶反映,職工樓那邊經常有人過來偷東西,這偷東西也就是踩過點,所以不管是職工樓、或是化肥廠下崗的職工,都要逐一摸排。
另外,兇手是有備而來,不像是生手,所以咱們摸排王建的社會關系,最先篩的就是化肥廠有前科的職工,最好是一個都不要放過。
不是說看門的那個房中泰下落不明嗎?首先就得找到他。
其次,就是尋找目擊證人。我們假定兇手不是化肥廠的人,那么他事先肯定有踩過點,我在家屬樓周圍看了一圈。
巷子外面是一條大馬路,出去后都是幾家國營工廠,我揣測兇手作案逃離現場的時間,必定是在王雨和何曉遇害之后,也就是幾點來著?”
楊錦文回答道:“凌晨三點,或者是凌晨三點半過后。”
何金波點頭:“沒錯,這就是兇手逃離的時間。”
這時候,老幫菜姚衛華道:“嶺蒙縣城是沒火車站的,汽車站倒是有。那么,兇手殺完人之后,就只有兩個去向,第一,回家,第二,乘坐大巴車逃跑。”
蔡婷接話道:“如果不是嶺蒙縣本地人作案呢?”
章勇道:“那就更好查了,嶺蒙縣就那么幾條街,招待所也就那么幾家,只要是外來人作案,肯定能把人找出來。”
楊錦文問道:“沒那么絕對的。”
他這話說出口,在座的都不明白,紛紛看向他。
倒是何金波和貓子,知道楊錦文肯定是有說法的。
“首先,作案的兇手到底有幾個人?”
章道:“這么大的一個現場,連殺四個人,兇手至少有兩個,或者兩個以上。”
楊錦文看了一下筆記,回答道:“三個人。”
姚衛華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廚房你們去看過嗎?”
章勇反問:“廚房怎么了?”
“飯桌上一共三盤菜,蒸魚,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一盤泡菜,這應該不是被害者一家人吃過的。
除了這三盤菜之外,吃飯的米飯碗、筷子都不在桌子上,被收去廚房了,而且還洗的干干凈凈,碗和筷子都放在了該放的位置。
所以這肯定不是被害人吃過的飯菜,不然沒法解釋,為什么單獨把碗和筷子洗了,但盛菜的盤子卻沒動。
這伙歹徒應該是想要隱瞞他們的人數,不管是洗碗、洗筷子,或者戴著手套作案,把腳印用拖把拖掉,都是這個道理。”
聽見這話,大家伙都吸了一口涼氣。
蔡婷皺眉道:“殺了四個人,他們還有心情在兇案現場做菜吃飯?”
章勇問:“楊隊,你能確定嗎?”
楊錦文道:“天亮后就知道了,溫法醫他們正連夜解剖,要是被害者吃過桌子上的飯菜,胃里肯定殘留了食物殘渣,如果不是,那就是幾個歹徒吃的。”
何金波抓到了關鍵:“你怎么判斷出三個人的?”
楊錦文道:“筷子放反了。
廚房的墻上有一個竹編的筷子簍,里面一共十雙筷子,王建家里三口人,用不了這么多筷子,他們家應該是經常找親朋好友來聚餐。
其中有三雙筷子,筷子頭朝下的,剩下七雙筷子,是筷子頭朝上。
筷子頭朝下的話,筷子夾菜這頭就會發霉。
我是從這點判斷的,當然可能不太準確。
其次呢,就是兇手怎么進的門,也需要分析思考。”
章勇道:“關于這個問題,我是有猜測的。我們走訪調查過,案發是在周六,周六一早,王建就和化肥廠的副廠長去市里了,這個是能證實的。
王建是乘坐副廠長的車回家,那個副廠長就住在五樓,他倆是一起上樓的,時間是在晚上十點過后,符合他死亡時間的判斷。
所以,我懷疑在這之前,王建還沒回家,門外有人敲門,李秀梅或許以為是她老公回家,所以把門打開了,兇手就趁機闖進去。”
何金波道:“還有啊,錢、存折和王建的私人印章都沒見了,這群歹徒會不會去銀行取錢?”
貓子立即道:“要取錢的話,那不就跟咱們之前偵破的張小英一案差不多?這伙歹徒只能在本地銀行取,咱們直接蹲點抓人就行!”
何金波瞪了他一眼:“這要看王建家里是存折,還是存單,存單可以按照這個辦法來抓人,存折的話,夠嗆。
不過,這個也是偵查的方向,我一會兒和溫局商量一下,這伙歹徒真敢取錢的話,可能會去安南市操作,嶺蒙縣太小了,他們肯定沒這個膽子。”
章勇道:“那就這么著,摸排、以及找到這個房中泰,由我們縣局刑警大隊和巡邏隊來,其他的交給何隊你們,行不行?”
何金波點頭:“可以。”
“事不宜遲,我馬上去安排。”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但因為發生的是命案,而且還是滅門案,所以章勇是不敢休息的。
他走之后,何金波開始安排重案隊的人。
“楊隊,你和貓子、齊斌,就按照尼龍帶這條線索去查。
老姚,小婷,你倆跟著我,咱們再去摸一摸家屬樓周邊的情況,就按照兇手事先踩過點來尋找目擊證人。”
“行。”眾人點頭。
走出縣局大樓,楊錦文、貓子和齊斌立即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已經是臘月了,氣溫低的嚇人,而且嶺蒙縣城地處山里,自然要更冷幾分。
齊斌問道:“楊隊,這大半夜的,咱們上哪兒找類似的尼龍帶去?這會兒,工地都沒上班,五金店也關了門。”
貓子嘆了一口氣:“大家都在忙,連溫局都趕回市里了,準備再找人過來,怎么總不能回去睡覺吧?”
“去案發現場。”
“啊?我師父他們不是去了嗎?”
“再去看看。”
齊斌道:“那我去開車。”
嶺蒙縣就那么大一點兒地方,開車半個小時就能繞縣城中心游一圈。
所以,不到十五分鐘,楊錦文他們便到了化肥廠家屬樓。
何金波他們的車果然停在車棚里,樓上有燈亮著,應該是他們正在挨家挨戶走訪。
白天已經排了一次,住戶相當配合,但這大半夜的,那肯定得吵幾句。
何金波的嗓門很大,大到樓下的貓子聽的一清二楚。
“怎么都搬走了呢?誰允許他們搬走的?”
楊錦文白天的時候注意到,有的住戶在晚上之前,就已經搬走了,還留在家屬樓的住戶估計也沒幾家了。
家屬樓外面是一條巷子,沒有路燈,前面通向一條大路,出去后就是一條荒僻的大街,周圍有幾家私營性質的鄉鎮廠房,木材廠、石材廠等等。
九十年代鄉鎮企業不少,很多后來的大企業的前身都是鄉鎮企業。
凌晨三點,兇手作案之后,從外面廠房的大路逃竄,似乎不太可能,因為路邊一排都是廠房大門,旁邊都有門衛室。
凌晨時分,門衛室是有人值班的。
巷子里面是一片荒地,再過去就是城郊的莊稼地。
楊錦文拿著手電筒,直接往后面邁去。
齊斌跟上,問道:“楊隊,你在找啥呢?”
楊錦文道:“找狗來。”
“啊?”
楊錦文問道:“我聽溫法醫說,咱們市局是不是有一條警犬?”
齊斌連忙點頭:“是有一條牧羊犬。”
“打電話叫過來。”
“不是,沒辦法叫來啊。”
“為啥?”
“楊隊,你沒去過警犬中隊?”
“我才來兩天,哪兒有時間去。”
“那狗才半歲,還在訓練呢,半年前,咱們是沒警犬的,還是溫局搞來的。要借的話,只能去隔壁市,或者是武警那邊借。”
“那就先找吧。”
“到底找啥啊?”
“看能不能找到血衣,王建是頸總動脈刺破,失血超過百分之三十,初步估計應該是有1500毫升左右失血,現場的血跡被擦拭過。”
貓子道:“我明白了,血液呈噴射狀,兇手身上肯定會被噴到血!”
楊錦文點點頭,又道:“兇手做事很仔細,而且逃離現場的時間是在凌晨三點過后,這會兒,四周都沒人,他們也可能把血衣帶走了。”
齊斌嘆了一口氣:“那這么說的話,咱們不就是瞎找嗎?”
楊錦文看了看他:“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楊隊,我不是這個意思。”
貓子瞥了齊斌一眼,學著老幫菜的口吻道:“咱們破案啊,要排除一切可能,排除所有可能后,最后那個就算是不對,應該也是答案,學著點吧,小齊。”
齊斌翻了一個白眼,又立即笑了笑,按照從警年限,貓子和楊錦文都比他短。
正常來說,這倆都得稱呼自己一聲師兄。
三個人分散開,朝巷子后面的荒地邁去。
冬天的夜里,天上沒有一點星光,只有他們手上三支手電筒,發出微微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