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鎮的雨,總是下得毫無預兆。
葉昭坐在窗邊,指尖摩挲著粗陶碗的邊緣。碗底沉淀著一層銀色的碎屑,像被碾碎的星辰,觸感冰涼而銳利,仿佛稍一用力便會割破皮膚。十七年來,她的世界只有黑暗與藥草的苦澀,直到昨夜——
那顆赤色流星墜落時,她第一次“看見”了光。
不是色彩,不是形狀,而是一種近乎疼痛的明亮,從顱骨內側刺入,在眼底烙下一串灼熱的符文。
**「星墜瞳現,太虛重開」**
她輕輕念出這八個字,聲音嘶啞如銹鐵摩擦。
窗外,雨幕中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重物墜入泥沼。沒有腳步聲,沒有**,只有某種黏稠液體腐蝕泥土的“滋滋”聲,像燒紅的劍胚浸入雪水。
葉昭的手指頓住了。
陶碗突然炸裂。
銀色的碎屑如活物般攀上她的手腕,在蒼白皮膚上蝕刻出枝狀紋路——與夢中那道總被遺忘的符文完美契合。
樵夫老王是在砍柴時發現那柄劍的。
赤色流星墜落的荒坡上,焦土如被巨獸啃噬,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圓形凹陷。中央斜插著一柄生滿紅銹的鐵劍,劍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卻詭異地滲出淡金色液體。
“見鬼了……”
他蹲下身,柴刀小心翼翼地撥了撥劍柄。
銹劍突然震顫,劍刃上的金液在空氣中凝成小字:
**「帶我去見星瞳者」**
老王還沒來得及驚呼,劍柄已重重敲在他后頸。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見劍身映出的幻象——
- 星空崩塌成漩渦;
- 九具水晶棺懸浮在虛無中;
- 一名雙目纏紗的少女手持石劍,斬落星辰。
葉昭的紗布是在午夜自燃的。
沒有火焰,沒有焦臭,那些粗糙的麻布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啃食,一寸寸化作灰白的塵埃飄散。
露出的雙眼——左瞳銀符流轉,如精密的機械齒輪;右瞳黑漩沉寂,似無底的古井。
“原來……這就是你們藏我的原因。”
她的聲音帶著陌生的回響,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喉間低語。
銹劍就在這時破窗而入。
劍身上的紅銹剝落,露出晶瑩的劍體——非金非玉,而是某種凝固的星光。劍格處七道凹槽,唯有中央的星紋尚存微光,其余六道皆如干涸的河床。
葉昭的指尖剛觸及劍柄,窗外便傳來齒輪咬合的銳響。
十二名披著冰綃的身影凌空而立,兜帽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胸口的銀符徽記熠熠生輝。為首者掀開兜帽,露出一張與天工閣主七分相似的臉。
“根據《太虛公約》第零條,”他的聲音如金屬摩擦,“星瞳宿主需永久收容。”
葉昭的銀符左眼突然灼痛。
某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她耳畔炸響:
**「逃!他們要用你重啟輪——」**
銹劍自行動了。
一道星光斬出,為首的巡狩使身形微滯。冰綃碎裂,露出底下機械與血肉交織的軀體——齒輪咬合的關節處,纏繞著蠕動的黑色線蟲。
戰斗結束得突然。
巡狩使的殘軀化作銀黑色黏液滲入地底,唯有那條銹劍留下的傷口無法愈合,裂痕中隱約可見細小的齒輪在瘋狂旋轉,試圖修復損傷。
葉昭跪倒在地,銀符左眼的灼痛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清明。
她“看見”了——
- 太虛劍宗覆滅之夜,有人從宗主眼眶中剜出一對星瞳;
- 天工閣的地下密室,數百名盲童被植入銀色碎片;
- 自己的童年記憶里,藥師的藥杵底部刻著微型黑碑文……
“你不是兵器,”銹劍突然發出虛老的聲音,微弱如風中之燭,“你是……最后的修正者。”
劍格處的星紋閃爍,映出遠方某座正在崩塌的青銅巨樹。
樹下,兩座無碑的墳塋靜靜矗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