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劍帝 第三十七章：黑沙埋骨

東海怒濤之上，一葉孤舟在血色獸群中顛簸起伏，如同暴風雨中的枯葉。

“左邊！“老船長嘶吼一聲，手中劍網倏然展開，銀光如練，將三頭躍出海面的血瞳海獸攔腰截斷。獸血潑墨般灑落，將本就暗紅的海水染得更加猙獰。

林軒足尖點地，身形如鷂子翻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一頭巨型海獸的撲咬。胸前金、青、紅三色光甲流轉，手中長劍以天衍劍訣第四式“劍分陰陽“斜撩而上，劍氣如虹，貫穿海獸額心血瞳。

“嗤——“

血瞳破碎的瞬間，海獸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龐大身軀轟然砸入海中，激起丈高浪花。但這僅僅是開始，更多的血瞳海獸正從四面八方涌來，它們額心的豎瞳閃爍著妖異紅光，仿佛被同一個意志操控著。

“太多了！“老船長氣喘吁吁，劍網上的光芒已經暗淡不少，“這樣下去...“

話音未落，小船右側水面突然隆起，一頭體型堪比小山的巨型海獸破水而出。它額心的血瞳足有磨盤大小，瞳孔中倒映著林軒的身影，充滿怨毒與貪婪。

“是首領！“老船長面色大變，急忙收網回防，卻因動作稍慢，被海獸掀起的巨浪拍中胸口，登時噴出一口鮮血。

“船長！“林軒目眥欲裂，顧不得其他海獸的圍攻，身形一閃擋在老人面前。三塊天問碎片感應到危機，同時震顫，釋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青、紅三色交織，在林軒體表形成一件璀璨光甲，連面部都被半透明的面甲覆蓋。

巨型海獸的血瞳射出一道凝如實質的紅光，所過之處，海水蒸發，空氣扭曲。林軒不躲不閃，長劍豎于胸前，天衍劍訣第七式“劍蕩八荒“全力施展。

“錚——“

劍鳴如龍吟，八道劍氣呈扇形射出，每一道都蘊含著不同的劍意——剛猛、陰柔、迅疾、厚重...八劍合一，與紅光迎頭相撞。

“轟！“

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將周圍數十頭海獸掀飛，小船劇烈搖晃，幾乎解體。林軒雙腳如生根般釘在甲板上，護住身后的老船長。當光芒散去，巨型海獸額心的血瞳已經出現蛛網般的裂紋，痛苦地翻滾著沉入海底。

其余海獸見狀，攻勢為之一滯。林軒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一把扶起老船長：“還能動嗎？“

老人嘴角溢血，卻倔強地點頭：“死不了。“他顫抖著指向西北方，“那邊...有暗礁群...大畜生進不去...“

林軒會意，一手持劍戒備，一手操槳，向老人指的方向拼命劃去。海獸群在短暫的混亂后重新集結，但忌憚林軒方才展現的實力，不敢過于逼近，只是如影隨形地跟著。

小舟在波濤中艱難前行，每前進一丈都如同跨越天塹。老船長的呼吸越發急促，卻仍堅持用劍網擊退偶爾突襲的海獸。約莫半個時辰后，前方果然出現一片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如利劍般刺出海面。

“就是...那里...“老船長氣若游絲，“礁石后面...有條水道...通向西岸...“

林軒小心駕馭小舟穿梭在礁石迷宮中，身后的海獸群果然被阻隔在外。那些巨型海獸憤怒地撞擊礁石，卻因體型過大無法進入，只能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暫時脫離危險后，林軒立即查看老船長的傷勢。老人胸前肋骨斷了三根，內傷更重，若非體內有一絲微弱的劍氣護住心脈，恐怕早已氣絕。

“您到底是誰？“林軒一邊為老人療傷，一邊問道，“尋常漁夫不可能有這樣的劍網，更不可能知道劍冢的秘密。“

老船長苦笑一聲，臉上的皺紋更深了：“老朽...漁陽子...劍冢外門...采藥弟子...“每說幾個字就要喘息片刻，“浩劫之日...出海采藥...逃過一劫...“

林軒心頭一震。漁陽子，這個名字他在劍冢殘存的石碑上見過，是負責培育靈藥的弟子之一。

“這劍網...“

“護山大陣...殘片...“漁陽子顫抖著撫摸劍網，“林破天大人...親手賜予...劍冢...“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花白胡須，“三千年了...終于等到...林家后人...“

林軒喉頭發緊。三千年的等待，只為將這片殘陣交還給林家人。這份執著，這份忠誠，令他肅然起敬。

“前輩放心，我定會重鑄天問，再封血瞳。“林軒鄭重承諾。

漁陽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又變得憂慮：“西域...魔淵...更危險...“他艱難地從懷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簡，“給...劍仙子...她認得...“

玉簡上刻著“琉璃“二字，入手溫潤，隱約有劍氣流轉。林軒正要細看，小船突然劇烈一震，底部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暗礁！“漁陽子強撐著坐起，“船要沉了！“

林軒環顧四周，發現最近的海岸線至少還有三里。以他現在的修為，踏水而行并非難事，但要帶著重傷的漁陽子...

“放下我...“老人看穿他的猶豫，“帶著劍網...和玉簡...走！“

“不可能！“林軒斬釘截鐵地拒絕，一把背起老人，“林家子弟，從不拋棄同伴！“

海水已經漫過腳踝，小船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林軒深吸一口氣，運起天衍劍訣中的輕身法門，足尖輕點水面，如蜻蜓點水般向海岸掠去。身后，小船徹底沉沒，激起一圈悲涼的漣漪。

三里水路，對尋常人而言是生死天塹，對林軒這樣的劍修本應不在話下。然而血瞳海獸雖被礁石阻擋，卻并未放棄追擊。它們繞開礁石群，從兩側包抄而來。更可怕的是，那頭被林軒擊傷的巨型海獸也重新出現，額心血瞳雖然裂紋密布，卻更添幾分瘋狂。

“左邊！“漁陽子突然喊道。

林軒側身閃避，一道水桶粗的水箭擦肩而過，擊中遠處一塊礁石，竟將其腐蝕得千瘡百孔。轉頭看去，三頭形似蟾蜍的海獸正鼓起腮幫，準備第二波攻擊。

“血毒箭蛙！“漁陽子聲音發顫，“別讓毒液沾身！“

林軒身形連閃，在密集的水箭間隙中穿梭。眼看海岸越來越近，腳下的海水卻突然變得粘稠起來，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拉扯他的雙腿。

“流沙海域！“漁陽子面色慘白，“糟了...“

林軒低頭，發現原本湛藍的海水不知何時變成了渾濁的泥漿，而且正以驚人的速度凝固。他的雙腿已經陷入過半，越是掙扎，下沉得越快。

“是血瞳之主的陷阱...“漁陽子苦笑，“他算準了...我們的路線...“

身后，海獸群已經逼近，血瞳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身前，海岸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林軒瘋狂運轉體內劍氣，試圖掙脫流沙束縛，卻只是徒勞。

“聽著...“漁陽子突然湊到林軒耳邊，聲音急促，“劍網有靈...遇險自護...玉簡是鑰匙...琉璃劍宮的...“他猛地一掌拍在林軒后背，用最后的力量將青年推向海岸，“走！“

“前輩！“林軒眼睜睜看著漁陽子因反作用力加速下沉，轉眼間泥漿就沒到了老人頸部。

漁陽子將劍網和玉簡奮力拋給林軒，臉上是釋然的笑容：“老朽...茍活三千年...今日...得見少主...死而無憾...“

最后一個字淹沒在泥漿中。林軒想要救援，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浪濤推向了海岸。當他踉蹌著爬上岸時，回頭只看到一片平靜的泥漿海面，再無漁陽子的蹤影。

海獸群在流沙邊緣徘徊，不甘地嘶吼著，卻不敢靠近這片死亡海域。那頭巨型海獸的血瞳死死盯著林軒，仿佛要將他的樣貌刻入骨髓，隨后緩緩沉入海中。

“我會回來的...“林軒對著海面輕聲立誓，“到時必以血瞳之主首級，祭奠您在天之靈。“

西域的海岸并非沙灘，而是由細碎的黑沙組成。林軒抓起一把沙粒，驚訝地發現每一粒都蘊含著微弱的劍氣，雖然稀薄，卻真實存在。當他運起天衍劍訣時，這些黑沙甚至會對劍氣產生回應，微微震顫。

“這是...“林軒忽然想起劍閣典籍中的記載，“劍塵沙？傳說中劍修隕落后，其佩劍風化而成的沙粒？“

放眼望去，整片海岸直至遠處的地平線，全都覆蓋著這種黑色劍沙。這得是多少劍修隕落，才能形成如此規模的沙海？林軒不敢深想。

按照漁陽子臨終指引，魔淵位于西域中心，需要穿越至少五百里的荒漠。林軒整理好劍網和玉簡，將三塊天問碎片貼身收好，開始了孤獨的旅程。

荒漠晝夜溫差極大。白日里，烈日將黑沙烤得滾燙，熱氣扭曲了視線；入夜后，溫度驟降，呵氣成霜。更詭異的是，這些劍塵沙會隨著林軒的移動自動組成各種劍形圖案，無一例外地指向同一個方向——魔淵所在。

第三日黃昏，林軒發現了一片廢墟。從殘存的城墻和石柱判斷，這里曾經是一座規模不小的城池，如今卻被黃沙掩埋了大半。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央一座相對完好的金字塔形建筑，頂端平臺上插著一柄巨大的石劍，劍尖直指蒼穹。

“或許能找到些補給...“林軒謹慎地靠近廢墟。連續三日的跋涉，他的水囊早已見底，嘴唇因缺水而干裂。

廢墟中寂靜得可怕，連風聲都顯得格外遙遠。林軒沿著主街道前行，警惕地觀察四周。突然，右臂劍紋毫無征兆地灼痛起來，這是危險的預兆！

林軒猛然側身，一道烏光擦著咽喉掠過，在頸側留下一道血痕。不等他喘息，第二道、第三道烏光接踵而至，分別瞄準心口和眉心。

“叮！叮！“

長劍出鞘，精準格開兩道偷襲。林軒身形暴退，背靠一根斷柱，冷喝道：“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四面八方亮起的血色眼眸。十二名黑衣人從陰影中浮現，呈圓形包圍而來。他們身著與影閣殺手相似的裝束，但胸前多了一個血色豎瞳的紋章。

“林家余孽，恭候多時了。“為首的黑衣人手持一面青銅古鏡，鏡面模糊不清，邊緣刻滿詭異符文，“血瞳之主有令，活捉你者，賜天劍骨一根。“

天劍骨？林軒心中一凜。據說這是上古劍修坐化后留下的劍意結晶，融入體內可大幅提升劍道天賦。血瞳之主竟以此等寶物為賞，可見對自己志在必得。

“想要我的命？“林軒冷笑，長劍橫于胸前，“那就拿命來換！“

十二名黑衣人同時出手，各式奇門兵器帶著腥風襲來。林軒天衍劍訣運轉，三色光甲再現，劍鋒所向，必有一人倒下。然而這些殺手訓練有素，配合默契，每當林軒要突破包圍時，總會被及時攔截。

戰斗陷入膠著，林軒漸漸察覺不對。這些殺手的實力雖強，但按理說不該與自己纏斗這么久。更奇怪的是，每當他擊倒一人，尸體就會化作黑煙消散，片刻后又從陰影中重生。

“幻象？“林軒心頭警鈴大作，猛然看向始終未出手的持鏡人，“是那面鏡子！“

持鏡人陰森一笑，突然將鏡面對準林軒：“迷心鏡前，眾生皆妄！“

鏡面驟然亮起刺目血光，林軒雖及時閉眼，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周遭景象完全變了——他站在劍冢之中，四周是燃燒的宮殿和無數尸體。遠處，林無涯手持滴血的長劍，正瘋狂屠殺劍冢弟子。

“不...這是幻境！“林軒努力保持清醒，卻無法控制地向林無涯走去。每一步邁出，都有更多血腥畫面涌入腦海，仿佛要將他拖入無盡的噩夢。

“看著吧，這就是林家的罪孽。“持鏡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先祖屠殺同門，你又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幻境越發真實，林軒甚至能聞到血腥味，感受到火焰的灼熱。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手中的劍越來越重，幾乎要脫手墜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胸前的三塊天問碎片突然共振，釋放出清冽的劍意直沖腦海。幻境如玻璃般出現裂紋，最終轟然破碎。

林軒猛然回神，發現自己仍站在廢墟中央，十二名殺手已經逼近到三步之內，刀刃幾乎觸及他的咽喉。

“破！“

一聲厲喝，三色劍光從林軒體內爆發，如漣漪般擴散開來。被劍光掃過的殺手紛紛僵住，隨后如沙雕般崩塌，化作黑沙散落。唯有持鏡人及時后撤，驚疑不定地盯著林軒。

“怎么可能？迷心鏡從無失手！“持鏡人聲音發顫，“除非...“

林軒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天衍劍訣第六式“劍落星河“悍然出手。一道璀璨劍光如銀河傾瀉，瞬間貫穿持鏡人胸膛。然而就在劍光及體的剎那，持鏡人手中的青銅鏡突然裂開，一道血光裹著他的身體遁入地下，只留下一串猙獰的笑聲：

“沒用的...魔淵前...還有更多驚喜等著你...林家...必亡...“

林軒沒有追擊，而是單膝跪地，大口喘息。破除迷心鏡幻境消耗了他大量心神，加上之前的戰斗，體內劍氣已經所剩無幾。他必須盡快找到安全處所調息恢復。

就在此時，一道赤紅劍光從天而降，如流星墜地，在林軒面前炸開一團耀眼光芒。當光芒散去，一位紅紗蒙面的女子持劍而立，劍尖還滴著漆黑的血液。

“影閣的血鏡使也敢在西域撒野？“女子聲音清冷，轉身看向林軒，“你就是那個被血瞳之主通緝的林家小子？“

林軒警惕地起身，長劍橫于胸前：“閣下是？“

女子沒有回答，目光卻落在林軒腰間的劍網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漁陽子的劍網...他死了？“

“你認識漁陽子前輩？“林軒驚訝道。

女子沉默片刻，突然掀開面紗一角，露出與劍仙子玉簡上如出一轍的琉璃色眼眸：“我叫赤練。想活命，就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