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的程曦獲得池明崖口頭承諾“我會盡快結案”,并被“趕”了出來。
被“友好地”送出門后,程曦本人還很淡定地整理了一下袖子,然后才向茶樓走去。
茶樓里,族兄可謂是坐立難安、望眼欲穿,一看到程曦,就連忙拉著他上了牛車。
上了牛車,走到沒人的路段,族兄才憋不住問道:“曦哥兒你之前認識欽差不成?”
程曦雙手背在腦后,仰躺在牛車上:“族兄你在想什么呢?我之前和他毫無交集,怎么可能認識他?”
族兄聞言不解:“你不認識他,怎么就突然上門拜訪,人家還客氣地把你請進去了?”
程曦滿嘴跑火車:“可能是他會相面之術,看出來我以后能夠飛黃騰達,就和歷史上那些有名的道士一樣,所以直接放我進去了?”
族兄一時之間都不知道程曦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說他在說假話,那欽差為什么要對他另眼相看?如果是真話……怎么想都不對啊。
曦哥兒這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出生的時候也沒什么異相,們方式怎么看出她未來會有大發展的啊?程淵不解。
程淵知道自己的腦子是玩不過程曦的,程曦不想說,自己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得出來,于是程淵干脆放棄思考,直接問程曦:“欽差大人請你進去,說了些什么內容啊?”
程曦思考了一瞬,回答道:“大家就是和我討論了一下治學態度、人生哲學以及一些文學問題,然后聽取了我對貴嫂這個案子的建議。”
怎么不算聽取案件建議呢?無非是沒有采納罷了。
至于治學態度,你就說,兩個人是不是對兩人究竟算師徒還是平輩相稱進行了探討?
人生哲學就更不用說了,連好吃的餛飩都分享了,人生大事,吃喝二字,這還不算探討了人生哲學嗎?
還有文學問題,小說話本怎么不算文學呢?人池明崖不都說自己寫得好嗎?
族兄并沒有發現程曦語言的藝術,聞言問程曦道:“這案子欽差大人是怎么想的?”
程曦并不知道池明崖打算怎么判決,于是只能回答道:“欽差大人的心思,我們怎么揣摩地透呢?他只是說他知道了,并沒有告訴我,但是也說了他會盡快結案。”
“能盡快結案已經不錯了,”族兄連忙說道:“這牢里多待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的罪,早點結案人能出來多好,而且看樣子欽差大人并不是徇私之人,這案子那么多疑點,他不可能直接判通奸的。”
程曦聞言點頭,一臉正經:“可不是嘛!”
不能判通奸這點,其實還是很明顯的,當初程曦之所以告訴貴嫂不用怕見官,就是知道,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發現問題,根本不可能判通奸。
池明崖如今托著不結案,無非是顧忌族長背后福建巡撫想要做什么罷了。
牛車載著程曦搖搖晃晃地走在出城的路上,在房間靠窗位置喝茶的墨秋一抬眼看到程曦,立馬呼喚同伴:“硯秋哥,你看,程曦在那里。”
硯秋快走兩步到窗前,看到程曦后皺眉:“他這是從哪里回家的?”
能夠判斷出程曦打算回家并不是一件難事,族兄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不可能空車從縣城來回,除了自己家的,還幫關系好的人家帶了東西。
硯秋一看到程曦枕著的布匹,就知道他們是買好了東西打算回家的。
作為大宅門的小廝,雖然硯秋也是錦衣玉食地養大的,但是并不是不知道世情的人,當初秦國公府要培養子弟走文官仕途,就已經同時著手培養一批家生子中機靈的男娃了。
在天資和眼界的限制下,這群家仆可能并沒有多么厲害,但是簡單的村里如何進城采購,還是能夠清楚的。
當然,硯秋也沒有誤會程曦在專門出來采購,畢竟這年頭,有功名的讀書人不會干這種丟份兒的事,他們要么有書童家仆,要么有妻子父母兒女,像程曦這種會親自上場采購砍價的異類是絕對少數,硯秋按照常理推斷,卻是歪打正著,排除了錯誤答案。
“下樓分頭去打聽打聽,這程狀師又干出什么事情了?”硯秋對墨秋說道。
墨秋在房間里坐得無聊,聞言立刻響應,拿了錢袋就率先下了樓。
這幾天兩人等著少爺回信,但也不是白待的,還是結交了一些人,墨秋下樓后不久,就打聽到程曦宗族的這個案子,一驚一乍地聽人描述公堂發生過的事情,給足了對方情緒價值。
硯秋和墨秋性格不同,結交的人員也不一樣,相比于公堂的內容,聽到了更多程氏族長不做人、程家有人在給福建巡撫當師爺、漕幫最近來縣里之類的秘聞。
等兩人回去一合計,發現就這么幾天功夫,程曦這邊發生了不少事情,自己兩人怕生事給國公府惹麻煩,一直沒有出門,消息反而落后了。
硯秋當機立斷給少爺再去一封信,寫明目前打聽到的消息,好方便少爺作出更加明確的判斷。
寫信并不是硯秋的專屬,池明崖也在寫信。
信中,池明崖詳細闡述了自己對于程曦的認識和判斷,讓老師務必要替師弟留下程曦,不能放這個禍害出去反過來禍害自己。
畢竟這種腦子有病的人,誰能猜得出他打算從哪個方向坑自己啊?
收到得意門生的來信,楊閣老第一次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從小過目不忘、書都不用讀第二遍的他甚至沒忍住把信看了第二遍,才接受了事實。
楊閣老用自己人生這幾十年的經驗思考,同樣無法明白程曦的想法,但是好在宦海沉浮幾十年,楊閣老已經見慣了無法理解的人事物,對于所有事情都有一個基本能夠淡然處之的態度。
因此,哪怕覺得程曦太過出格,楊閣老也并不因此小看他。
楊閣老貌似淡定地把信遞給了侍奉在自己身邊的小兒子:“你師弟的來信,你看看,說說你的想法?”
早在楊閣老從頭閱讀第二遍的時候,小兒子就已經很好奇什么內容能讓自己親爹讀第二遍了,按照禮節接過信件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這一讀,小兒子也不免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天底下還有程曦這種人?
“你怎么看?”楊閣老考教小兒子。
“兒只能說,這位程秀才的性情,著實有點像被罷官又起復的那位富侍講,比他更為天馬行空。”小兒子說道。
聽到兒子的回答,楊閣老撫須微笑:“富陽可沒有這個程曦的心性。”
“雖然兩人都頗為不羈,想法為常人難以理解,但富陽出身富貴、父母疼愛,又年少得志,二十歲就考成了進士,而后入庶吉士,每天都和史書打交道,想法雖然清奇,但是也沒什么殺傷力,連圣上也只是覺得他難當大任著實好笑,沒有針對他的打算。”
“就說他之前反駁皇上的話,說皇上記錯了典故,也不過是罰俸一月,讓他回家閉門思過,后面回來,一樣經常被皇上叫過去講書。”楊閣老舉例道:“正是因為圣明天子,知道富陽這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節,所以僅僅是懲罰他不夠敬上,但也包容了他的耿直。”
例行吹完皇帝之后,楊閣老才開始分析程曦。
歷經世事,楊閣老通過學生的信件已經能夠窺探程曦性情的一二:“但這位程秀才則不一樣了。”
“幼年喪母,少年喪父,既無伯叔,兄弟早逝,門衰祚薄,未有兒息。”楊閣老分析道:“這程氏宗族的評價并不好,想來他是遭受過不少欺凌的。”
小兒子點頭:“確實如此,明崖也說了,他交談的時候甚至直言族長在算計程貴遺孀。”
楊閣老點頭:“程家這個族長會算計程貴,就不可能沒算計過程曦,只是這小子機靈,估計是被他躲了過去。”
“從這方面來說,他和富陽的成長環境可謂是截然不同,所以這才造成了現在的程曦,”楊閣老說道:“雖然天馬行空,但是他的主意又環環相扣頗為縝密,沒有可以指摘的空間,甚至可以說是一個難以防范預料的毒計。”
“確實如此,還是父親慧眼。”小兒子嘆服道。
“所以,如果需要收服程曦這種人,你會怎么做?”楊閣老把兒子帶在身邊,就是為了隨時教導兒子,此時就等著兒子的回答。
不知道有人想要收服自己的程曦此時正好見到了來自己家中拜訪的好友。
“稀客啊!你既不埋頭苦讀,也不享受紅袖添香,來我家干什么?”好朋友才能這么損,程曦毫無顧忌地打趣。
好友看到程曦,無奈翻了一個白眼:“羨慕你就去娶妻!我過來是想要問你,你決定好效忠的對象了沒?”
“效忠對象?”程曦挑眉。
“你的東主啊!”
不是?東主是什么東西,也配讓我效忠?程曦不解,程曦大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