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下程曦,失禮了,不知足下如何稱呼?”程曦拱手見禮,客氣問道。
硯秋和墨秋對視一眼,同時拱手問好:“程秀才有禮。”
見禮之后,硯秋才繼續說道:“秦國公府下仆硯秋和墨秋,見過程秀才。”
一旁的五爺爺聽到兩人的話,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眼睛:這么氣派的兩個人,居然是奴才?
雖然兩人衣著很樸素,但是五爺爺一眼就看出這兩人談吐過人。
不過想想兩人說是秦國公府的,五爺爺又稍微理解了一些,宰相門前七品官,這豪門世仆,比小官氣派也是正常的。
“兩位客氣了。”程曦甚至不需要看兩人氣質談吐,第一眼看兩人衣著,就料定他們的身份不簡單了。
學圣賢書的,可以不知道衣料等級,做師爺的可不能不知道,程曦跟著族里的前輩學了好幾年,一打眼就能知道這兩人身上的衣服雖然是棉布,但也是松江府的上等棉布,一匹的價格不比普通的綢緞低。
這年頭,舍得花銀子買綢緞的不一定是有錢人,但是舍得花錢買比普通綢緞還貴的棉布的,一定是有錢人,所以從一開始,程曦就表現地客氣又警惕。
五爺爺本來還想聽聽八卦,知道這是大人物家中家仆之后,人老成精的五爺爺發揮了小農民的智慧,連忙寒暄一兩句就退了出去,就怕知道地越多越危險。
“兩位來家中尋程某,不知所為何事?”程曦不打算多作寒暄,詢問道。
硯秋也沒有繞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們家少爺今年金榜題名,聽同年張武鎏進士老爺提及程秀才您的本事,想要聘請程秀才當刑名師爺,隨我們家少爺赴任。”
程曦一聽張武鎏這個名字,就明白了過來。
張武鎏是自己當年的同窗,年紀比自己大了幾歲,去年中舉前經常來找自己探討時文,沒想到今年春闈居然已經考上了進士,實在是鴻運當頭,想來過不了多久報喜的隊伍就要去鄰鄉了。
讀書的時候張武鎏和自己的關系就不錯,一直也替自己可惜,可惜每年秋冬自己都會犯寒疾不能繼續舉業,知道自己想當刑名師爺謀生,碰到說得來的同窗力薦自己也說得過去,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就和秦國公府的少爺拉上了關系。
按理說,秦國公府作為勛貴,和寒門學子八竿子都打不著啊。程曦實在是有點納悶。
所有的想法都是一瞬間,程曦緊跟著盯住兩人的眼睛問道:“秦國公府的少爺,還會缺師爺?”
程曦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作為國公爺,秦國公家又不缺錢,按理說想給他家當師爺幕僚的不會少,怎么看都不會輪得到程曦這么個遠在外地還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硯秋對程曦的問題并沒有感到意外,如果連這點敏銳度都沒有,這位程秀才就太多名不副實了一點。
聽聞程曦的問題,硯秋給出了解釋:“我家少爺是勛貴武轉文成功的第一人,那些清流和文官怕勛貴插手他們的地盤,所以一致抱團排擠我們少爺,想要請到合適的師爺并不合適,水平如何還是其次,更怕有他們的人假意加入,伺機陷害。”
“若是如此,你們怎么就相信張武鎏不是被清流文官派出來誤導你們的呢?”程曦進一步追問。
“我們少爺救過張大人的命!他也是偷偷告訴我們少爺的。”墨秋連忙說道:“張大人的話當然可信!”
聽到墨秋的話,程曦沒忍住笑了一下。
硯秋和墨秋非常莫名:這程秀才笑什么?!
雖然都是這么想,但是硯秋比墨秋沉穩地多,并不打算點破,甚至打算制止墨秋的動作,但是不妨礙急性子的墨秋反應比硯秋快得多,沒等硯秋制止就問了出來:“程秀才你笑什么?”
程曦見狀也沒顧忌什么,搖了搖頭:“我笑你們少爺,救過人家,那人就是可以信任的嗎?”
墨秋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微微長大了嘴巴,不可思議地說道:“張大人還會恩將仇報不成?”
“那可說不定啊。”程曦笑瞇瞇地說道:“你們少爺救了張武鎏,只能證明你們少爺在某些方面算個好人,又不能證明他救的就是好人?”
硯秋和墨秋聽在耳中,只覺得這番話振聾發聵:是啊,誰能保證自己救的人就是一個好人呢?
“那張武鎏莫非想要害我們少爺不成?他投靠了那些清流?!”沉不住氣的墨秋爆了。
“墨秋!”硯秋喝止他,而后說道:“程秀才能把這話說出來,就說明張大人的引薦沒有錯。”
墨秋反應過來,再次看向依然笑瞇瞇地程曦,沉默了下來。
硯秋一副非常真誠的樣子說道:“多謝程秀才教導我們,程秀才是愿意接下我們少爺的邀請了嗎?”
“何以見得?”程曦心念一動,問道。
“若非如此,程秀才又何必提醒我們?”硯秋反問。
“就不能是我閑的沒事干嗎?”程曦笑嘻嘻地說:“我這人心善,見不得人欺負傻子,所以日行一善,積點功德。”
“你說誰傻子?!”墨秋跳腳。
硯秋也頗為驚訝:這位程秀才說話未免太不講究了吧?這人真的能當好師爺嗎?
“我又沒說你,你怎么還搶著對號入座了呢?”程曦繼續說道。
硯秋這時候也起了點火氣:“程秀才,我們家少爺誠心請你,你不愿意拒絕就好,沒必要這么侮辱人,實在是太不尊重了!”
程曦絲毫不為所動:“唉喲,你們少爺好誠心喔!我好感動喔!他真的太懂得尊重了!”
聽著程曦陰陽怪氣的聲音,墨秋忍不住捏了拳頭站起來。
程曦見這兩個小伙子說不過可能要動手,怕再刺激下去自己雙拳難敵四手,但也沒藏著掖著,直接收了笑容冷聲道:“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哪家東主請師爺是讓兩個小廝孤身過來請的,還是空手上門沒有帶拜帖。”
說完,程曦一個眼風掃過去,定住了想要說話的墨秋:“連供師爺趕路的馬車都沒有準備,兩位是走路下鄉的吧?這可不是秦國公府這種財力會做出來的事。”
說完,程曦還繼續吐槽:“事情做得無禮也就罷了,我就當你們少爺不懂禮,但是想請人,真實理由還藏著掖著,給個什么自己是勛貴的理由糊弄人,這不是裝傻騙傻子,就是自己是傻子!”
硯秋的臉色不好看了起來:“程秀才何出此言?如何能說我們糊弄人?”
程曦笑得嘲諷:“秦國公府要是真的這么受排擠,你們家少爺還能進學?真是奇哉怪哉,怎么讀書進學的時候能夠找到靠譜的老師、互保的考生,當官之后反而招不到合適的幕僚了?”
“這滿朝的讀書人,就招不到幾個樂意巴結秦國公府的人不成?”
“實在不行,你們秦國公府也是家大業大,拿幾個子女和孫輩和文官聯姻還不行嗎?”
程曦這話說完,硯秋的臉色也極度不好看了起來。
“程秀才似乎對我們有誤會……”硯秋說著。
沒等硯秋的話說完,程曦便說道:“有沒有誤會的,讓你們少爺來當面解釋,不然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兩個刁奴從中作梗,兩面挑撥呢?”
硯秋只覺得這輩子沒有這么憋屈過,但還是忍住了這一口氣,拖著想要發火的墨秋告辭離開。
“這個程秀才想要干什么!他莫非以為自己是當代諸葛,還想要咱們少爺三顧茅廬不成?!”墨秋氣得跳腳。
“是不是當代諸葛我不知道,但是這性情卻比臥龍要傲氣得多。”硯秋也動了火氣,冷聲道。
“怎么辦?我們難道還要繼續請他?”墨秋問道。
“先回客棧給少爺寫信,由少爺定奪!”硯秋說道。
兩人在門口說完就走路離開,五爺爺聽到兩人的對話,從門縫里看到兩人的背影遠去,才連忙去了程曦家。
“曦哥兒?我聽剛剛那兩人說的話,你把他們兩氣走了?”五爺爺帶著擔憂問道:“他們主家就派兩個仆人來請師爺確實是看不起人,但是畢竟是國公爺,咱也不應該得罪他們啊!”
程曦很是淡定,安慰五爺爺道:“五爺爺對京城的情況不清楚,所以不知道,這秦國公府,得罪也就得罪了。”
聽話聽音,五爺爺問道:“他們可是國公爺?”
“國公爺但不足為懼,”程曦解釋了一下:“他們家二十多年前站錯了隊,在奪嫡中支持了當今的對手,現在能留下國公府的牌子,無非是因為太蠢,支持的是一個沒什么競爭力的皇子,當今懶得針對他們罷了。”
“雖然不會針對,但是武將要掌權,十分需要皇帝的信任支持,所以秦國公府目前也沒什么人在重要的武職,這才是他們家急著讓子孫由武轉文的關鍵。”程曦一聽說秦國公府的少爺中了進士,就已經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節。
雖然已經厘清關鍵問題,但是程曦還是不明白張武鎏挺機靈一人,怎么就和秦國公府扯上了關系,他也不怕惹了皇上的厭惡?
不過今天對著秦家仆從擺出這副樣子,程曦也確實是另有打算。
“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秦國公府再如何,也比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厲害得多,得罪他們也不是明智之舉,”五爺爺擔憂地說道:“更何況族長的打算你也知道,如果靠不上有權有勢的官員,你怎么拒絕他們的提議?”
“拒絕不了就不拒絕唄!”程曦倒是很灑脫:“他們是給我送兒子,又不是給我送爹,我只聽說父親教訓兒子的,還沒聽說有兒子能管爹的!”
“他們過繼給你的孩子可不會向著你孝順你,他們都是惦記你家的財產!等你老了,不僅沒人伺候,還會盼著你死呢!”五爺爺著急道。
程曦璀然一笑:“怕什么?吃光用光花光,到時候留一屁股債,他們還求著我不要死呢!不然就要父債子償了!”
從用上親哥的身份,程曦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道,男人只要有功名沒道德,就沒有能綁架他的東西!
剛好,程曦不講道德!
“話說,族中也有賣兒賣女的,這過繼來的兒子能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