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為民喘了幾口粗氣,努力平復怒火,轉向林陽時,臉上努力擠出和煦的笑容:“陽子,你看,事情清楚了。你放心,這事兒我親自盯著辦,絕對從嚴從快,絕不姑息!一定給你,也給咱們林業隊,討回這個公道!”
林陽看著被民兵用麻繩捆得結結實實、面如死灰的張狗蛋,又看了看一臉誠懇的馮為民,點了點頭,臉上緊繃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語氣也緩和下來。
“主任,他們靠山屯的人,我信不過。但您是我們鄉的父母官,向來剛正不阿,您的話,我林陽信!”
林陽這番說辭,總算是讓身為鄉主任的馮為民心里熨帖了不少,甚至有點感動。
他是真的害怕林陽揪著不放,那就真的麻煩了。
他趕緊拍著胸脯保證:“好!陽子你信我就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他狠狠瞪了一眼旁邊失魂落魄的張老根,大手一揮:“現在真相大白!都散了吧!該干嘛干嘛去!”
靠山屯的人如蒙大赦,一個個臊得滿臉通紅,臊眉搭眼地低著頭,像打了敗仗的潰兵,互相拉扯著,推搡著,誰也沒去搭理他們的村長張老根,灰溜溜地迅速離開了蓮花村的地界。
張狗蛋則是被兩個民兵像拖死狗一樣押走了。
馮為民又特意跟林陽說了幾句寬心話,保證會處理好后續,這才帶著人離開。
臨走前,他回頭狠狠剜了僵在原地的張老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偌大的曬谷場,很快只剩下蓮花村的人和孤零零的張老根。
冷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雪沫,更添幾分蕭瑟。
張老根看著林陽被蓮花村人簇擁著要往家走,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追了上去,臉上再次擠出那副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陽子……陽子大侄子,你……你留步,聽叔說一句……”
他搓著手,佝僂著腰,努力讓自己顯得卑微。
“你看這事兒鬧的……千錯萬錯,都是叔的錯!叔老糊涂了,被張狗蛋那個小癟犢子給蒙騙了,當了槍使……叔……叔在這里給你賠個不是!”
說著,他還真作勢要彎腰鞠躬。
林陽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他表演,那目光像冰錐子,刺得張老根渾身不自在。
“張老根,”林陽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如果只是這沒滋沒味的道歉,那你現在就可以滾了。你的道歉,我林陽,不稀罕,也不接受!”
張老根臉上的假笑徹底掛不住了,一陣紅一陣白,眼底的怨恨幾乎要溢出來,卻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嘶啞:
“陽子……大侄子……你看,狗蛋他……他畢竟還年輕,才二十郎當歲……這要是真進去了,這輩子……這輩子可就毀了啊!”
“他爹娘走得早,打小沒人管教,野慣了……是我這個當叔的沒盡到責任,沒教好他……我……我也有罪過啊!”
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樣……這樣行不行?只要你肯高抬貴手,給他寫一份那個諒解書,我……我給你賠償!重重的賠償!”
張老根終于拋出了核心目的,急切地盯著林陽的眼睛。
“有了你的諒解書,馮主任那邊游街批斗少不了他的,但興許就不會往派出所送了……好歹……好歹給他留條活路,留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等這事兒了了,我親自押著他,讓他給你負荊請罪!你看成不?”
“賠償?”林陽瞇起了眼睛,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張老根那點算計。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對!賠償!”
張老根看到一絲希望,忙不迭地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
“我把我家那頭拉車的毛驢賠給你!再……再配上那架板車!這可是我家里頂值錢的大件了!”
“陽子,你把他送進去,也落不著啥實在好處不是?抬抬手,大家日后好相見……”
林陽嗤笑一聲,打斷了張老根的話:“張老根,收起你這套鬼畫符!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
他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張老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只有近在咫尺的張老根能聽清:“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你張老根在背后指使攛掇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張狗蛋那條沒腦子的瘋狗,沒你在后面撐腰遞話,他敢下這么大一盤棋?能把全屯子人當槍使?!”
“你這個始作俑者現在怕了?怕張狗蛋在里頭扛不住,把你這個幕后黑手給咬出來,是吧?”
張老根瞳孔猛地一縮,心臟狂跳,下意識就想反駁:“你胡說!我……”
林陽根本不給他狡辯的機會,聲音壓得更低,語速更快,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張老根心上:
“我還聽說……你那個在縣里端鐵飯碗的大兒子,叫張繼生是吧?在哪個衙門來著?”
“嘖嘖,要是你這個當爹的,因為指使誣陷、恩將仇報,還被苦主揪出來了,成了壞分子……你說,你兒子那鐵飯碗,它還端得穩嗎?”
“組織上能容得下一個壞分子的兒子在重要崗位上?怕是連對象都得黃了吧?”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炸得張老根頭暈目眩,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浸透了厚重的棉襖內襯。
兒子張繼生,那是他全部的希望和驕傲,也是他后半輩子最大的倚仗!
這軟肋被林陽死死地攥住了。
他看向林陽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真正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這小子,他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莫不是自己早就被人家惦記上了……
那也太可怕了!
林陽看著張老根瞬間失魂落魄、驚駭欲絕的表情,知道刀子捅對了地方。
他不再多言,冷哼一聲,轉身就往自家那低矮的土坯房走去,丟下一句:“想談?進屋里說。省得你在這兒丟人現眼,也放不開你那點齷齪心思!”
張老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