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憨子家在村子最西頭,緊挨著山腳,白寡婦家就是隔壁鄰居。
這邊住戶稀疏,平時除了串門的,很少有人往這邊溜達。
雪一停,各家各戶都忙著回家燒炕取暖,路上很快就沒了人影,只剩下雪地里深深淺淺的腳印。
林陽踏著積雪走到白寡婦家院門口。
這次他沒像上次那樣傻愣愣地在外面敲門引人注意,而是左右飛快地掃了一眼,確認無人,便像條泥鰍似的,“滋溜”一下閃身鉆進了虛掩著的堂屋門。
門沒鎖,顯然是在等他。
一股穿堂冷風立刻撲面而來,吹得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堂屋里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冷颼颼的,墻角甚至結著薄霜。
“陽子,別在堂屋杵著了,凍壞了身子,快進來暖和暖和。”
里屋傳來白寡婦的聲音,隔著厚厚的粗布棉門簾,顯得有些悶。
林陽略作猶豫,還是抬手掀開了那沉甸甸、帶著補丁的門簾。
一股混合著柴火煙氣和女人體味的暖意瞬間包裹了他。
里屋的火炕燒得正旺,炕席都透著熱氣,與外面冰窖似的堂屋完全是兩個世界。
剛在外面凍透了的身子,一進來就覺得燥熱起來,他下意識地松了松棉襖的領口。
白寡婦盤腿坐在炕沿邊,見他進來,連忙下地,拿起炕桌上的白瓷缸子,從暖壺里倒了滿滿一杯熱水遞過來,眼神里帶著期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嫂子還以為……你把我的事給忘了呢!”
她聲音輕輕的,帶著點自嘲。
“前兒個我回了趟娘家,你來找我撲了個空。昨兒個你又攤上張老根那檔子糟心事,驚心動魄的,嫂子也不好意思去煩你……心里頭燥得慌吧?”
林陽接過熱乎乎的搪瓷缸子,焐著手,臉上擠出笑容。
本來他還想解釋一下自己確實忙忘了,但看到白寡婦那期待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總不能直說“嫂子,你那鐲子我給忘腦后了”,那也太傷人。
指不定她心里怎么想自己不上心呢!
他干脆直入主題,放下缸子,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個用手帕包了好幾層的翡翠鐲子。
“嫂子,東西我讓人幫忙看了,不過我沒急著賣。”
林陽把手帕攤開在炕桌上,翠綠的鐲子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流光溢彩。
“在縣城,我特意托人引薦了一位見多識廣,專門搗鼓老物件的老爺子給掌了掌眼。你猜老爺子怎么說?”
白寡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雙手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林陽,試探著問:“能……能值一千塊嗎?”
之前林陽說的五千塊,在她聽來簡直像天方夜譚。
一千塊,已經是她想象力的極限了。
五千塊?
那是什么概念!
別說供倆兒子念書,她們娘仨這輩子省著點花可能都夠了。
她哪里知道,隨著華夏經濟騰飛,物價不斷上漲,放在幾十年后,五千塊可能就是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林陽看著白寡婦緊張又期待的樣子,微笑著搖搖頭,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七”的手勢,語氣帶著點小得意:
“嫂子,格局小了!咱們縣城首富的老婆,手上戴了個鐲子,也是翡翠的,成色還沒你這個水靈通透。”
“老爺子說,那鐲子是她男人花了整整六千塊才到手的!”
他頓了頓,看著白寡婦瞬間瞪大的眼睛,加重了語氣:
“你這鐲子,老爺子說了,是正經的老坑玻璃種,水頭足,顏色正!比那個強了不止一點半點!這東西,碰上真喜歡的,兩個這個數都有可能!”
他又晃了晃那兩根代表“七”的手指。
白寡婦整個人都傻了!
手里的搪瓷缸子“哐當”一聲掉在泥地上,熱水潑了一地,冒著白氣。
她那張天生麗質,即使在困苦中也難掩風情的鵝蛋臉,瞬間血色褪盡,又猛地涌上激動的紅暈。
她呆呆地看著林陽,又看看桌上那小小的,卻仿佛重逾千斤的翡翠鐲子,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感覺天旋地轉,像踩在棉花上,一切都那么不真實。
“陽……陽子……”
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猛地向前一步,冰涼又帶著點汗濕的雙手死死抓住了林陽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你……你剛才說多少?七……七千?!這……這玩笑可開不得啊!嫂子這心……受不住!”
林陽感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力道和白寡婦指尖的冰涼,心中也有些驚訝。
白寡婦平時操持家務、下地干活,手上居然沒什么老繭,皮膚還挺細滑。
反觀自己,這段時間摸槍打獵,虎口和指腹都磨出了薄繭。
這手是怎么保養的?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稍微動了動手指,想示意白寡婦松開些,抓得太緊了。
然而,他手指這一動,位置恰好就在白寡婦的手心里。
輕輕一撓,那觸感在極度緊張和震驚的白寡婦感知里,瞬間就變了味!
這動作……這暗示……太明顯了!
白寡婦身體猛地一僵,漂亮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復雜的水霧,呼吸也陡然加重了幾分。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臉上激動的紅暈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蒼白和掙扎。
沉默了幾秒鐘,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眼神里那份親近和期盼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認命般的疲憊。
林陽沒注意到她眼神的變化,只覺得氣氛有點怪,趕緊用力把手抽了出來。
男女授受不親,這要是被人看見,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嫂子,鐲子的價兒就是這么個情況。不過,我建議你這東西,暫時還是別急著賣。”
“為啥?”白寡婦的聲音有些干澀,眼神飄忽,不敢看林陽。
“財不露白啊嫂子!”林陽語氣嚴肅起來,“就算你找到了有錢的買家,一下子拿到七八千塊,甚至更多,這事兒能瞞得住誰?!”
“風聲只要漏出去一星半點,你想想,家里就你和兩個孩子,孤兒寡母的,誰能護著你們?”
“供銷社的槍剛下架沒幾年,以前可是明碼標價敞開了賣!山溝里悄沒聲兒少個把人,往老林子里一丟,連尸首都找不著,算個啥大事?多少村子自己就捂住了!這錢,是福也是禍!”
林陽說的是掏心窩子的大實話。
他想買這鐲子,一來是真心喜歡,知道其未來價值。
二來也是存了份好心,東西在自己手里,風險可控。
他兜里現在就剩五百塊私房錢,但他有把握賺,可以打欠條,分期給,甚至愿意付高利息,絕不會坑她。
然而,這番話聽在白寡婦耳朵里,卻徹底變了味。
尤其是結合剛才那“撓手心”的動作……
白寡婦身體劇烈地一顫,看向林陽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失望、屈辱,還有一絲冰冷的絕望。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七千塊的潑天富貴,代價就是自己這個人嗎?
她心一橫,眼神反而平靜下來,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陽子……”她聲音異常平靜,“你……你先在外面堂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