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媳婦!”
“虎子娘!”
眾人驚呼,手忙腳亂地圍上去,七手八腳地掐人中,拍后背。
白寡婦悠悠轉醒,眼睛空洞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孩子啊!虎子!小石頭!你們在哪兒啊……老天爺啊!他們要是沒了,讓我怎么活?讓我怎么向他爹交代啊……”
那哭聲凄厲絕望,如同杜鵑泣血,在寂靜的山林間回蕩,聽得人心里發酸。
“先別哭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獵戶王大爺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哭頂個屁用!腿腳利索的,跟我追!陽子那娃子機靈,肯定已經追上去了!”
“那些拍花子不熟咱這山里的道,帶著孩子,腳程未必快!咱們還有機會!”
“對!追!”漢子們群情激憤。
“留幾個人!”王大爺迅速安排,“栓子、鐵蛋,你倆跑得快,趕緊回村!村里沒電話,路上積雪掃開了,騎自行車!”
“騎飛車去鄉里,找民兵隊,找派出所!告訴他們,白家坳的孩子被拍花子擄了。”
“能出山的路就那幾條,讓他們趕緊派人去道上堵著。特別是往縣里、往鄰省去的路口!”
“其他人,分兩路!一路跟我順著腳印追陽子。另一路,二牛帶幾個人,抄近道去野豬溝那邊的岔路口守著。”
“那地方是出山的咽喉,眼睛都給我瞪圓咯!千萬別讓那些畜生跑了。”
“癟犢子玩意兒!別讓老子抓到他們!”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紅著眼睛怒吼,“抓到了,老子非把他們那身賊骨頭一寸寸敲碎了不可!”
幾十個漢子立刻行動起來。
被點名的栓子、鐵蛋拔腿就往回村狂奔。
剩下的人分成兩股,一股跟著王大爺,深一腳淺一腳地循著林陽和拍花子的腳印追去。
另一股在二牛帶領下,咬著牙鉆進旁邊的林子,朝著更遠的堵截點拼命趕。
山林里只剩下白寡婦壓抑不住的悲泣和漢子們粗重的喘息,以及腳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
林陽不知后面的情況,他此時感覺肺都要炸了,胸口火辣辣地疼,喉嚨里全是鐵銹味。
玩了命地跑了半個多小時,體力消耗巨大,棉襖里面的單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寒風一吹,冰涼地貼在身上。
但他不敢停,一秒都不敢!
他會累,那些拍花子同樣也會累。
何況他們還帶著三個孩子。
尤其是白寡婦家里的老大虎子,那小子七八歲了,骨架大,雖然瘦點,少說也有五六十斤。
扛著這么大個活人,在沒膝深的雪地里跋涉,能比他空手跑得快?
快一分,孩子們就多一分生還的希望!
這念頭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疲憊的身體。
然而,追著追著,林陽猛地剎住腳步,眉頭緊緊鎖起。
不對勁!
這路……怎么越走越不像下山的路?
反而是在往上爬?
他抬頭辨認了一下方向,又看看腳下那幾行依舊清晰,卻方向詭異的腳印,心里咯噔一下。
這些拍花子迷路了?
他們繞過了前方的兩道低矮的山崗子,看那腳印的走向,竟然是蜿蜒著朝更高的山脊蔓延!
“靠,這群拍花子腦子被驢踢了嗎?”
林陽低聲咒罵了一句,心頭卻是一松,隨即又是一陣發緊。
迷路是好事,拖延了時間,但也意味著他們可能狗急跳墻!
他深吸幾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腳并用地爬上眼前那道積雪覆蓋的山崗。
剛爬到崗頂,準備探頭往下看,一陣壓低的,帶著濃重外地口音的說話聲就順著風飄了上來。
“大哥,咋整啊?這鬼地方繞來繞去,還是這破山頭!”一個聲音透著焦急和恐懼。
“你問我?我問誰去?!”另一個聲音粗暴地打斷,帶著壓抑的怒火,“特么的,邪了門了!老子明明記得就是這條路!”
“下了這場操蛋的大雪,怎么連路都沒了?看哪兒都一個鳥樣!”
林陽心頭一凜,立刻伏低身體,悄無聲息地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慢慢往前爬了幾步。
借著崗頂一塊凸起的巖石掩住身形,小心地探頭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小片相對平坦的背風坡。
一共四個人!
兩個身形矮壯,一個瘦高個,而那個被圍在中間,被稱為“大哥”的男人,最為扎眼。
身高怕有一米九,肩寬背厚,裹著件半舊的軍大衣,臉上橫著一道疤,此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正煩躁地四處張望。
而林陽的目光,瞬間凝固在他們身后。
雪地上蜷縮著的,不只是他們村的三個孩子——虎子、小石頭,還有一個是村東頭張木匠家的小閨女丫丫,竟然還有兩個面生的孩子。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看衣著比虎子他們稍好,但此刻都緊閉雙眼,小臉慘白,像破布娃娃一樣被隨意丟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如果現在直接端著八一杠站起來喝令他們投降……
林陽的目光掃過那“大哥”兇戾的面相,和腰間鼓鼓囊囊的凸起,心臟猛地一縮。
不行!太冒險!
距離不算近,對方若是反應快,瞬間就能抓起孩子當盾牌,甚至可能直接下毒手。
自己也可能陷入危險。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飛速運轉。
幾秒后,他做出了決斷。
他小心翼翼地將肩上的八一杠取下,槍口朝下,深深插進旁邊的積雪里埋好,只露出一點點槍托。
然后拔出腰間的獵刀,冰冷的刀鋒貼著皮膚,塞進懷里棉襖的內袋。
做完這些,他深吸一口氣,迅速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弄亂身上的雪,又使勁拍了拍棉襖褲腿。
把手揣進了厚厚的棉衣袖筒里,縮著脖子,扮出一副凍得夠嗆,懵懂憨厚的山里少年模樣。
這才裝作剛爬上山頂的樣子,慢悠悠地從山崗子上晃了出來,嘴里還故意弄出點踩雪的聲響。
那幾個人正焦頭爛額,聽到動靜,猛地回頭,如同驚弓之鳥。
待看清只有林陽一個人,而且還這么年輕,一副凍得直哆嗦的樣子,緊繃的神經才略微放松,但警惕之色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