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剛進院,就看到白寡婦紅著眼,流著淚坐在自家院子里,林陽正站在她旁邊。
這場面,讓趙桂香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聯想到了一些極其不好的事情。
村里關于白寡婦的閑言碎語,自家兒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小癟犢子!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趙桂香當時就炸了。
她像一頭發怒的母獅,把手里拎著的一包凍梨往地上一扔,抬腳就沖著林陽踹了過去。
林陽剛端起茶缸子,猝不及防,被這一腳結結實實踹在腰眼上。
“哎喲”一聲,趔趄著撞在旁邊的水缸上,茶缸里的水灑了一身。
“老娘!別打!我犯啥錯了?”
林陽又痛又懵,一邊躲閃一邊喊。
林大海的臉也瞬間黑得像鍋底。
他一聲不吭,眼神陰沉得可怕,默默地從門后面抄起那根搟面杖粗的棗木棍子。
顯然也是想歪了,以為兒子干了什么禽獸不如的混賬事。
白寡婦在最初的呆愣之后,猛地反應過來,急忙撲上去攔在暴怒的趙桂香面前,帶著哭腔急急解釋:
“桂香嬸子,誤會!天大的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陽子兄弟沒欺負我!他是……他是我們娘仨的救命恩人啊!”
趙桂香揮舞的手臂頓在半空,滿臉的憤怒瞬間被愕然取代:“啥?沒……沒欺負你?那你哭啥?”
她還是有點不信。
林大海舉著棍子,悶聲問道,聲音帶著壓抑的余怒:“不是這小畜生欺負你,那你哭哭啼啼地在他跟前干啥?”
他剛才進門時,正好看到林陽的手從白寡婦胳膊上拿開——其實是攙扶,白寡婦又坐在那里垂淚,這畫面實在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白寡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情緒和姿態引起了多大的誤會,又急又羞,連忙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快速地說了一遍。
趙桂香和林大海聽得目瞪口呆,臉色幾度變幻。
當聽到林陽一個人拿刀對上四個兇悍的人販子時,趙桂香的臉都白了。
聽到林陽開槍爆頭救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哎呀!我的老天爺啊!”
趙桂香聽完,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幸好被眼疾手快的林大海扶住。
她拍著胸口,心有余悸,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但嘴上卻絕不承認自己打錯了,她指著剛揉著腰站起來的林陽,氣不打一處來地罵道:
“打你?打你都是輕的!你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你膽子肥上天了?!”
“一個人,就你一個人,拿著把破刀就敢往上沖?那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啊!他們身上能沒刀?能沒家伙?”
“萬一……萬一你有個好歹……嗯,萬一傷著了那些孩子可咋整?你擔得起這個責嗎?啊?!”
其實她心里最想喊的是:我的兒啊,你要是出了事,讓娘怎么活啊?!別人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也是娘的心頭肉啊!
可這話當著白寡婦的面,她只能憋在心里,化作更洶涌的怒火和后怕。
林大海默默地把棗木棍子靠回了門后,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甚至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但他更明白兒子剛才處境有多兇險。
就算有槍,面對挾持孩子的亡命徒,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他朝林陽使了個嚴厲的眼色,意思是讓他趕緊溜。
林陽剛被踹得生疼,又被老娘劈頭蓋臉一頓罵,腦子還有點懵,沒完全領會老爹的意思,下意識地辯解了一句:
“老娘,我不沖上去,等村里人趕到,孩子早被帶沒影兒了!當時那情況……”
“你還敢頂嘴?!”趙桂香一聽更火了,抄起旁邊掃炕的雞毛撣子,劈頭蓋臉就抽了過去。
這一次是真抽!
帶著風聲,隔著厚厚的棉襖,林陽都感覺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他終于明白老爹那眼神是啥意思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哎喲!老娘,你不講理!”林陽慘叫一聲,抱頭鼠竄,朝著院門就沖了出去。
“講理?跟你這小癟犢子講啥理?你都是老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老娘打死你都是你活該!”
趙桂香舉著雞毛撣子追到門口,看著兒子兔子似的跑遠的背影,又氣又急又心疼,扶著門框罵道:
“還敢跑!有種你這輩子別回來吃飯!”
看著兒子消失在暮色里,趙桂香才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兒子現在是懂事了,能掙錢了,可這膽子也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剛才聽白寡婦講那些兇險,她的心到現在還砰砰亂跳,手腳都是軟的。
林大海走過來,嘆了口氣,拍了拍老伴的肩膀,沒說話。
他理解妻子的恐懼,也理解兒子的選擇。
他悶聲對還在抹淚的白寡婦說:“白家媳婦,孩子沒事就好。天快黑了,你也受了驚嚇,快帶孩子回去歇著吧!陽子他娘……就是后怕,不是沖你。”
白寡婦千恩萬謝,又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才被趙桂香強塞了兩斤肥瘦相間的豬肉,說是給孩子壓驚補身子,然后推搡著送出了門。
林大海背著手走出院門,本想去找兒子聊聊,開導開導。
畢竟第一次殺人,心里那道坎不容易過。
結果抬眼一瞧,暮色中,自家那“小癟犢子”,正撒丫子朝著村西頭老李家的方向跑呢!
林大海忍不住“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咕噥道:“沒心沒肺的小子!”
自家的豬,又顛顛兒地去拱人家水靈靈的小白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