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是被桀諾推醒的。
昨晚空氣里的迷藥起了點兒安眠作用,這一覺沒有夢,我洗漱完就和桀諾去吃早飯,他瞥眸瞅著我,大概是在觀察我到底有沒有發(fā)現(xiàn)昨晚的事吧。
昨天那個考生得手了,餐廳吃飯的只剩下16個人,桀諾喝了口供應(yīng)的牛奶,突然低聲說,“別吃。”
我:“有毒啊。”
他有些驚異我的反應(yīng)速度,問我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說:“面包上有不止一個人的指印,沒發(fā)現(xiàn)是眼睛有眼疾吧。”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天的尷尬,眉毛抽動了一下,然后把牛奶一飲而進,“看來動歪心思的不止一個人啊…嘛,也有可能他們兩個是一伙的。”
我不置可否,觀察了下周圍,大部分人和我一樣不動早餐,大概是因為昨晚考生被害讓他們提高了警惕,只吃自己帶的食物,有一個一直在掃視其他考生,還有一個默不作聲狼吞虎咽。
桀諾咬了口面包,然后遞給了我,“給,這個沒毒。”
我:“噫……”
白發(fā)少年瞳孔一豎,“嫌棄啊?”
其實我想說他可以將食物撕下來一塊鑒別,不過算了。
我雙手托起低頭道:“感謝大恩大德的桀諾大人~”
桀諾翹起了鼻子仰頭微笑,輕輕將面包放進了我的掌心,被我哄得很是開心,“好吧,既然如此,牛奶我也能鑒別。”
貨架上放著20杯牛奶。
我不喝牛奶也沒關(guān)系,但他既然要做,那就做好了。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熔巖茶,嘗了一口驚呆了,“哦,這個超美味的~”
他好奇的湊過來,“什么什么?”
我懷疑他報復(fù)我嫌棄他那一下,所以就著我的杯子喝了,然后突然緊張的對我說,“有毒!”
我:“……”
我:“你騙我。”
那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特別搞笑,有惡作劇失敗的無趣又有對我的驚異,他鍥而不舍,“真的有毒!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我:“你說謊的時候反而會特別認真的盯著我的眼睛看。”
桀諾·揍敵客茫然了一下,“啊?”
其實我是騙他的。
我覺得如果真有毒的話,對于已經(jīng)喝了毒藥的我來說,他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讓我吐,再著急些就是直接扣我嗓子眼兒或者打我腹部一拳讓我當(dāng)場嘔出來。
雖說如此,他這么抗毒的體質(zhì)還是讓我驚訝,我順勢問他是怎么練就的這種體質(zhì)。
“一直吃,只要將微末的毒藥滲透進日常食物中,漸漸地也就耐受了。”
我:“微末是什么劑量,再怎么說也是毒藥,沒有問題嗎?而且毒藥本身就分好幾種吧,如果對人體有傷害的能免疫,那輔助你療傷的藥物還會起作用嗎?”
桀諾豎起食指說道,“一開始的確會有些不適癥狀,比如拉肚子,發(fā)燒,嘔吐,但只要過了幾次就沒事了,然后將毒藥的劑量加大,這個時候就連不良反應(yīng)也會變?nèi)酰袝r候也會混好幾種毒一起吃,碰到身體特別難搞的就吃解藥,然后再吞入毒藥,因為就算是毒,于個體而言也存在差異化,所以前人的經(jīng)驗只做參考。”
我鼓起掌來,“哦~!長年累月這么鍛煉,難怪你現(xiàn)在這么強!”
桀諾彎起嘴角:“這只是專業(yè)訓(xùn)練的冰山一角罷了。”
其實我覺得他的生活真就跟地獄一樣,虧他能這么坦蕩還帶著絲炫耀意味的給我科普。
我和他閑聊間,兩個考生吵起來了,下毒的那位被別人分辨了出來,其他考生也對其發(fā)表了攻擊言論,漸漸的火氣最大的兩人快起了手,打得不可開交。
桀諾端著餐盤對我說,“走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吃。”
我瞥了眼打架的幾位,跟著他離開了。
我問著,“說到訓(xùn)練,除了基礎(chǔ)體訓(xùn)和抗毒,還有什么嗎?”
他微昂著頭回頭看我,笑著說,“那可真是多得多了~”
我和他一直聊到第三關(guān)試驗開始。
第三關(guān)的場地是個標準的足球場,考官自稱尼特羅,長得像老頭子,身體卻很健碩,通關(guān)條件也和足球的規(guī)則相似,只不過更簡單一點兒,只要從他的腳下?lián)屵^球,踢進球門就算勝,而測驗結(jié)束的標志是他踢進我方球門五次。
現(xiàn)場剩下的其他12個考生都表情古怪,還有人說著,“可不要怪我們欺負老人家啊。”
為什么是12個?因為下毒者被毆打到失去了繼續(xù)的能力,有三個人吃了他的毒藥,緊急送去洗胃了。
我看向桀諾,他的表情有些臭,眉角抽動眼眸瞪大,我問他怎么了,他壓低聲音對我說,“這家伙和我爺爺認識,是第一個和我爺爺對打過還能活下來的人,我還是小嬰兒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模樣,十幾年了一點兒沒變。”
我:“沒準他就是長得老呢?你是小嬰兒的時候他可能才三十歲,就是那個少白頭。”
他突然看向我,面上一松,笑道,“虧你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啊,哈哈,托你的福,我現(xiàn)在竟然沒那么緊張了。”
原來他對戰(zhàn)強者會緊張啊。
也難怪,我估計他是被教育“不能對強者出手”或者“沒有萬全的把握不能攻擊”“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的類型。
我說:“緊不緊張的,如果我們踢不進門就game over了。”
桀諾:“說得也是,我也不想明年再來考了。有這個執(zhí)照我才能免簽。”
果然是為了工作來的。
我:“我也這么想的。”
桀諾一邊緊緊盯著尼特羅,一邊對我說,“我們這邊12個人,已經(jīng)超出普通足球賽的規(guī)制了。況且這些考生也不會乖乖分中鋒前鋒后衛(wèi)的,只會一門心思想當(dāng)進球的那個人。”
我直接揚聲道:“通關(guān)人數(shù)有限制嗎,只要在你進五次球之前踢進球就可以嗎?”
尼特羅發(fā)出了很喜感的笑聲,他看著我的眼神很是溫和,和看待孩子的目光無二,“不管是誰,只要你們能踢進五個球,那么全都通關(guān)也沒問題哦。”
一聽這話,本來還針鋒相對覺得彼此是競爭者的考生頓時放松了些許,畢竟競爭者變隊友,局面就不一樣了。
“那么……”一個大塊頭首先說道,“我守在門邊,怎么樣?”
他伸長雙臂,“我的體型可以把球門大面積遮擋住,用來防守也很容易。”
桀諾揣著兜仰頭道,“這樣可以嗎?你可是放棄了進球機會啊。”
雖說這關(guān)有團隊協(xié)作的性質(zhì),但防守最多只能是平局,卻不能贏。
“相應(yīng)的……”大塊頭話音一轉(zhuǎn),“你們要帶我獲勝。”
我:“雖然規(guī)則是足球賽,但是并沒有肢體接觸限制,也沒有違規(guī)標準,所以就算我們所有人一起上,把考官固定在原處,然后分出一人挨個去進球,理論上也是可行的。”
事實上我們話是這么說,實施起來卻極為艱難。
尼特羅簡直跟怪物一樣,就算我們好幾個人一起沖上去抱住他的手腳,他也能輕松把我們都丟出去,而我通過和考生們在賽前臨時比腕力定任務(wù),抱住的是他的慣用腿右腳,我只感覺一陣巨力襲來,整個人都像被大卡車撞到一樣飛到了半空中。
“賽麗!”
桀諾低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迅速的跑到我的落腳點從后背接住了我。
“怎么樣?”
我蹭了下被踹到的臉頰,吐槽道,“疼死了!”
桀諾看著我的臉,“待會兒會腫吧。看來一計劃行不通。”
只一個環(huán)節(jié)就看出了彼此的差距,剩下的考生也不是傻瓜,我們迅速進入了二計劃。
由我們輔助,給機動性最強的桀諾制造首進球的機會,然后復(fù)刻他的成功之路。
桀諾一刻不停地帶球沖了出去,我們剩下這些人則做人墻,擋在尼特羅面前為桀諾爭取時間,只要一個人爭取到一秒,不,半秒,桀諾就能進球。
——失敗了。
尼特羅在最后一刻趕到了球門邊,一腳阻止了桀諾的射門。
“可惡!”
我身邊的考生一拳捶地,面露不甘,“為什么他的速度能這么快,我們這么多人都打不過嗎?!”
我說,“別灰心,這場考試才開始三分鐘,就算踢上三個小時都不算稀奇。”
考生驚訝的抬頭,“……為什么…?為什么你能說出這種話?”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你看到那種怪物,不會害怕嗎?”
我說:“連這點兒苦難都能把你打敗的話,那你可不適合做獵人。”
他也是連過兩關(guān)的高手,聽到這話露出了些許慚愧和深思的表情。
我沒功夫關(guān)心他的心理狀態(tài),站起來說道,“桀諾,再試一次!”
桀諾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好!”
果然干勁滿滿的家伙才有趣。
我們打起精神復(fù)刻了剛才的動作,只不過這回,第一個做人墻的我被尼特羅過掉之后,沒有就此放棄,而是迅速的沖向了球門,一切都和第一回嘗試相似,桀諾的射門被趕到的尼特羅攔下了,這老頭兒還作出了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戲弄姿態(tài),他不是把球踹飛,而是站在球門前輕輕抬手,讓球像碰到一堵墻般彈飛的。
桀諾當(dāng)即露出了一張炸毛的貓臉,齜牙咧嘴道,“這老家伙!”
尼特羅:“哦嚯嚯嚯嚯~!”
在他們兩人對峙時——
我悄無聲息的來到被彈飛的足球邊,輕輕伸腳。
用和尼特羅一樣的,輕描淡寫的姿態(tài),讓球無聲彈了回去。
這一刻我宣布是我至今為止的人生高光,我清楚看到桀諾的表情從氣惱緩緩變?yōu)榱梭@愕,而尼特羅慢半拍的轉(zhuǎn)過了臉,視線緊緊落在我身上,眼眸瞪大。
其他考生也是一副震驚的神情。
“滴————!”
球入門的聲音喇叭聲響起,我抬手握拳興奮道,“Yes!!”
桀諾才反應(yīng)過來,睜大眼睛跟我一樣握拳揮舞,“好樣的!”
競技運動特有的勝利喜悅讓他沖過來和我擊掌,看我的眼神更亮了,“你剛才就像消失了一樣!怎么做到的!”
是的,我也很驚訝。
我剛才就像消失了一樣,我臨時給這項技能想好了名字,叫球場上不存在的第十二人。
但這只不過是一種技能,我復(fù)刻了桀諾的無聲跑步姿勢,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滾動的足球上時,以人群做掩護,緊盯著尼特羅的視線死角,在他最松懈時拿到了機會。
“聽上去只是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式了,但是……”桀諾盯著我,我發(fā)現(xiàn)他的額角有一滴冷汗,“人根本不是只有視線這一個感知力,人體的味道,接近的氣流,盯準目標的視線,還有敵意,殺意……這些你全都抹消掉了嗎?”
我說:“是這樣的,我也覺得我很強。”
說著我叉腰仰頭,鼻子翹到了天上,“我剛才突然想到的這一招,而且老爺子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桀諾嘴上佯裝不滿的說著,“你這家伙,利用了我啊……”那滴冷汗卻還掛著。
什么時候……
他驚駭?shù)南胫?/p>
什么時候——
注視著考生的尼特羅同樣想到。
什么時候——!
她什么時候?qū)W會的?!
桀諾目光灼人的盯著我的腿。
他忍不住咬了咬后牙,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天資或許輸給了別人,輸給了眼前這個人。
這可能嗎?
連他都是訓(xùn)練了一年之久才能將走路無聲成為習(xí)慣,先是平地,后是巖石,然后才是困難的草坪,以及進階的水洼。
而現(xiàn)在,他們就站在足球場專用的草坪上。
賽麗緹婭……?
桀諾暗暗念著這個名字,什么來頭?
尼特羅的鼓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竟然被扳回了局啊,哦嚯嚯~!”
我看向他,“老爺子,你連實力的十分之一都沒使出來吧。”
其實這個數(shù)值是我隨便說的,我自認我和他目前的差距猶如天塹,要問為什么,他沒使“念”,丁點兒都沒使。
“不,是我大意了。”尼特羅說,“非常出色的隱匿能力,不是像野獸一樣,而是將自己化為了空氣。”
我說:“這個形容也太夸張了,再怎么說我都是實體。”
桀諾打斷我們的話,“來吧,還差四個球,趁熱打鐵。”
趁熱打鐵個鬼。
那一球再沒成功過,因為尼特羅收了輕視我們的心思,接下來不管我們怎么變換陣型,他都沒讓我們進一個球。
我明顯感覺到身邊的桀諾氣息不對了,他瞳孔豎起,喉嚨里甚至發(fā)出了一聲沙啞的嗚咽。
我碰了下他的手肘,“別急,團隊協(xié)作是有用的,我們的體力都還剩很多,總能找到機會。”
桀諾不回應(yīng)。
我覺得他現(xiàn)在一副不惜殺了尼特羅也要進球的模樣。
下一刻,猜想印證,桀諾突然變成了好幾個。
我睜大眼睛,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好像遍布球場,但很快就消失了,不是具象化,而是視覺幻影嗎?
我盯著他的身法,情不自禁的模仿著走了兩步,我的模仿非常簡單,眼里看到了什么姿勢,什么節(jié)奏,就驅(qū)動身體做出同樣的動作,一回頭,我發(fā)現(xiàn)我剛才走過的路段上似乎也留了一個我的影子,但很快消失了。
哦!!
真有意思。
這是他家的祖?zhèn)髅丶紗幔窟@樣我能學(xué)嗎?
學(xué)到就是賺到!連學(xué)費都不用交!
我盯著桀諾的身影,他幾次失敗,甚至神情兇狠的踹向了尼特羅的腿,但最后抱住腿喊痛的是他自己。
我問,“斷了嗎?”
他:“怎么可能啊!真見鬼,這老頭兒的腿就像鋼鐵一樣。”
他不是和你爺爺打過都能活下來的人嗎?
我對他說,“再試一次,桀諾。”
我的聲音定定,“這回你一定能進。”
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沒多想什么,“好。”
我說對了。
桀諾應(yīng)該是很習(xí)慣自己一個人解決所有事的作風(fēng),所以這回他也是拼盡全力獨打獨斗,一個人和尼特羅動作五花八門的過招,但就和前幾次一樣,就在他搶到球要射門時,視野內(nèi)出現(xiàn)了尼特羅阻撓的身影,任誰在那個境地都會想,完蛋了,這球肯定踢不中。
但是,我就那么突兀的,奇跡般的出現(xiàn)了。
出現(xiàn)在了尼特羅的身后。
即便只是微弱的誤差就好,高手對決,差了毫厘,結(jié)果就會不一樣,尼特羅震驚于我竟然摸清了他的行動軌跡,并且先一步等在了終點,一把盤上了他的腰腹,然后扣向了他的眼珠。
“等,等等等……不要這么對待老人家啊!”
他深知已經(jīng)失了球,所以一門心思對付起了我,我覺得這一幕的我和他就像富有童心的老頭和孫女打鬧,桀諾進球的喇叭聲響徹了整個球場,他怔怔的轉(zhuǎn)頭看著我,臉頰的汗水慢半拍的落了下去。
他在一刻感受到的是——奇妙。
在腎上腺素激增時,在已知自己絕對會失敗,所以垂頭喪氣已經(jīng)絕望放棄時,她出現(xiàn)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將她放入了行動選項里,進而產(chǎn)生的就是“信任”,以及信任成功的絕對滿足感。
“好身手……”桀諾輕不可聞的喃道。
獨來獨往的殺手,不會將后背交給別人。
但正因如此,當(dāng)感受到被同伴托起時,只會擁有無上的新奇和刺激。
“她竟然預(yù)判了我的動作,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摸清了我的行動意向……”
此時桀諾還沒意識到,
這些特性是促成某種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
絕妙的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