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映河山 秦蒼

就在張昊的手指觸到小棠衣袖的剎那，一聲蒼老卻如洪鐘的長嘯突然撕裂了天空。

那嘯聲不似灰袍人那般陰柔，而是帶著金鐵交鳴的剛猛，像一柄生銹卻依舊鋒利的古劍被驟然拔出鞘。嘯聲所及之處，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通玄境威壓竟像被投入滾水的寒冰，瞬間消融了大半。

云澈只覺得攥著他手腕的無形力量猛地一松，喉頭的腥甜散去，他踉蹌著后退兩步，懷里的小棠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卻在咳嗽聲里透出絲微弱的生機——那道嘯聲，竟震碎了護心玉上的裂紋，玉質(zhì)里滲出淡淡的暖光，護住了她幾近斷絕的氣息。

灰袍人第一次露出了動容的神色，他豁然轉(zhuǎn)身，看向巷口的方向。

風(fēng)雪盡頭，一個拄著鐵杖的老者緩步走來。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執(zhí)法袍，半邊袖子空蕩蕩的，露出的手臂上布滿猙獰的舊疤，正是二十年前擒住這邪修的秦執(zhí)法。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鐵杖都在凍土上砸出個淺坑，坑底竟有淡淡的金光一閃而逝。

“墨玄，二十年不見，你還是改不了偷雞摸狗的習(xí)性。”秦執(zhí)法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的目光掃過灰袍人，最終落在張昊身上，“連這種廢物都要利用，看來你當(dāng)年被我打斷的經(jīng)脈，至今沒好利索。”

被稱作墨玄的灰袍人臉色沉了下來，手里的黑令牌泛起濃郁的黑氣：“秦蒼，你倒是命硬，半身經(jīng)脈盡斷還能活到現(xiàn)在，甚至……也踏入了通玄。”他的語氣里帶著刻骨的恨意，“可惜啊，你這條老狗，終究護不住這些螻蟻。”

“護不護得住，不是你說了算。”秦蒼將鐵杖往地上一頓，“哐當(dāng)”一聲，杖底的鐵環(huán)撞出清越的響，竟在半空凝成道金色的音波，直撲墨玄面門。

墨玄冷哼一聲，黑令牌橫掃，黑氣如潮般涌上前，與金色音波撞在一處。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積雪被掀飛丈高，巷邊的老樹攔腰折斷，連堅硬的凍土都裂開了蛛網(wǎng)般的紋路。

云澈等人早已被這股氣浪掀得滾出老遠，趴在雪地里動彈不得——這就是通玄境的交鋒，僅僅是余波，就足以讓聚氣境修士重傷，凡修更是連站立的資格都沒有。

墨玄眼神一厲，身形突然化作道黑煙，瞬間出現(xiàn)在秦蒼面前，黑令牌帶著吞噬一切的黑氣刺向他心口。這速度遠超鍛體、聚氣境的認知，仿佛跨越了空間的距離。

秦蒼卻不閃不避，左臂空蕩蕩的袖管突然鼓起，一道凝練如實質(zhì)的金色罡氣從袖中射出，與黑令牌撞在一處。“鐺”的一聲脆響，竟像是兩塊絕世神兵在交鋒，黑氣與金光同時炸開，將兩人震得各退三步。

秦蒼退到第三步時，鐵杖往地上一撐，穩(wěn)住身形，嘴角溢出絲血沫——他終究是舊傷在身，硬接這一擊并不輕松。

墨玄卻借著后退的勢頭，指尖連彈，數(shù)十道細如牛毛的黑絲射向被定在原地的石墩和沈硯：“殺不了你，殺幾個螻蟻泄憤總可以！”

“卑鄙！”秦蒼怒喝一聲，鐵杖在凍土上劃出個金色的圓圈，圓圈內(nèi)金光流轉(zhuǎn)，竟形成一道光幕。黑絲撞在光幕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盡數(shù)消融。

就在這時，靈植園的方向突然亮起一團火光。

那火光起初只是一點，很快就連成一片，映紅了半邊天。伴隨著火光，一股極其純凈的靈力波動擴散開來，雖然微弱，卻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

墨玄的臉色驟變，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火光的方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驚惶：“靈蘊……怎么會……”

“你以為小棠讓燒的是青禾苗？”秦蒼喘了口氣，嘴角勾起抹冷笑，“那丫頭早就發(fā)現(xiàn)，青禾苗的靈蘊遇火會爆發(fā)出至陽至純的靈力，專克你這種修煉邪功的雜碎。”

云澈這才明白小棠最后那兩個字的意思。燒苗，不是毀掉希望，而是用靈蘊最后的力量，點燃了克制邪修的火種！

靈植園的火光越來越旺，純凈的靈力波動像潮水般涌來。墨玄身上的黑氣開始劇烈地翻滾，像是被烈火灼燒的油脂，發(fā)出痛苦的嘶鳴。他體內(nèi)的通玄境真元竟出現(xiàn)了紊亂的跡象——靈蘊之火，正是他這種依靠陰邪之力突破境界的修士的克星。

“找死！”墨玄又驚又怒，不顧一切地撲向秦蒼，黑令牌化作一張巨大的黑網(wǎng)，要將秦蒼連同那片火光一起吞噬。

秦蒼眼中精光一閃，鐵杖高舉過頂，杖身迸發(fā)出萬丈金光，竟隱隱化作一條金色的巨龍?zhí)撚啊！岸昵皼]徹底廢了你，是我的疏忽！”他一聲暴喝，金龍?zhí)撚芭叵鴽_出，與黑網(wǎng)狠狠撞在一處。

這一次，沒有氣浪，只有極致的湮滅。

金光與黑氣瘋狂絞殺，所過之處，空間都仿佛被扭曲，雪地融化成蒸汽，又瞬間凍結(jié)成冰棱。墨玄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黑網(wǎng)寸寸碎裂，他本人如遭重擊，倒飛出去，撞在廢井的石壁上，噴出一大口黑血。

秦蒼也不好受，臉色蒼白如紙，空蕩蕩的袖管劇烈地顫抖著，但他沒有停歇，鐵杖一指，一道金色鎖鏈從杖頭飛出，瞬間纏住了墨玄的身體。

“墨玄，你的通玄境，是靠吞噬靈蘊催谷出來的虛有其表，在真正的通玄境面前，不堪一擊！”秦蒼的聲音回蕩在巷子里，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墨玄被金色鎖鏈捆得死死的，黑氣不斷被鎖鏈上的金光凈化，他看著靈植園方向的火光，眼里充滿了不甘和怨毒，卻再無反抗之力。

一直被黑氣控制的張昊，在墨玄被擒的瞬間，身體一軟，癱倒在雪地里，眼里的詭異青黑褪去，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秦蒼拄著鐵杖，喘息著走到云澈面前，看著他懷里的小棠，又看了看遠處的火光，蒼老的臉上露出絲復(fù)雜的神色：“那丫頭……跟她爺爺一樣，有股子狠勁。”

云澈這才注意到，秦蒼空蕩蕩的左袖上，繡著一個小小的禾苗紋——和小棠布衫上的一模一樣。

靈植園的火光漸漸弱了下去，純凈的靈力波動也隨之消散。但那短暫的爆發(fā)，不僅克制了墨玄，更像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在眾人頭頂?shù)慕^望。

通玄境的戰(zhàn)斗落幕了，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卻有著撼動天地規(guī)則的震撼。而點燃這場勝利之火的，竟是一株株看似柔弱的青禾苗，和一個瀕死女孩的決絕。

秦蒼低頭看著被金色鎖鏈捆住的墨玄，又看了看癱在地上的張昊，鐵杖在凍土上輕輕一點：“把這兩個帶回修聯(lián)黑牢，用鎖靈鏈。”

護衛(wèi)隊的隊員們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紛紛上前。趙凜掙扎著站起來，看向秦蒼的背影，眼里充滿了敬畏——這，才是通玄境真正的力量，不是用來壓迫，而是用來守護。

云澈低頭，看著懷里終于沉沉睡去的小棠，她的嘴角似乎還殘留著那抹比雪還冷的笑。他知道，燒掉的青禾苗還能再種，但被守護住的希望，卻比任何靈蘊都要珍貴。

風(fēng)雪重新落下，卻不再冰冷刺骨。遠處修聯(lián)的銅錘聲再次響起，這次的節(jié)奏，沉穩(wěn)而堅定，像在宣告一場漫長黑夜后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