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坪的晨霧帶著鐵礦特有的腥氣,絲絲縷縷纏在靈紋爐的銅制爐身上,被爐膛里跳動的青焰烘成細碎的水珠。云澈站在爐前,青禾劍被他用玄鐵鉗架在火上,劍身在青焰中泛著層流動的柔光,那些細密的禾苗紋路像是活了過來,隨著他指尖注入的靈力輕輕舒展,劍脊處甚至滲出幾粒晶瑩的靈珠,滴落在爐底“滋啦”作響。
“聚氣境的靈力已能讓靈紋初步顯形,”周教師的灰袍下擺掃過爐邊的鐵礦砂,留下道淺痕,他屈指彈在劍身上,劍鳴清越如晨露墜葉,“但想讓青禾紋真正‘活’過來,得讓劍與心脈共鳴。你看這道主紋,該像春風拂過禾苗,帶著股韌勁,不是硬灌靈力就能成的。”
云澈微微頷首,掌心貼著劍鞘輕輕摩挲。青禾劍是系統贈予的法器,與他心脈相連時,總能隱約聽見細碎的“沙沙”聲,像是有片青禾田在靈魂深處生長。他刻意放緩靈力運轉的速度,讓聚氣三層的靈力像溪流般緩緩淌過劍刃,果然見那些禾苗紋舒展開來,邊緣泛起層毛茸茸的光暈。
不遠處的石砧旁,沈硯正用細砂紙打磨塊星紋石。礦石被磨得只剩巴掌大,藍光透過半透明的石質流淌出來,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他握著砂紙的手卻有些不穩,砂紙上的星紋石粉末沾在指縫里,像嵌了層藍灰色的痂。煉體四層的氣血在經脈里撞來撞去,每次沖到丹田就像撞上堵無形的墻,滯澀得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沈硯,你這塊星紋石快成了吧?”蘇云抱著藥簍從藥圃那邊繞過來,簍沿掛著串剛摘的紫線草,草葉上的露珠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個個深色的小圓點。她蹲下身,從簍里抽出張描著陣圖的麻紙,“我按周教師教的,畫了道基礎防御陣,你幫我看看紋路順不順。”
沈硯放下砂紙,指尖剛觸到麻紙上的墨線,就覺一陣心悸。礦洞深處那團黑霧突然在腦海里炸開,陰冷的氣息順著指尖往經脈里鉆,讓他呼吸猛地一滯。他慌忙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的老繭里,借著疼痛壓下那股翻涌的邪念。
“怎么了?”云澈的聲音從靈紋爐邊傳來,他已經將青禾劍從爐上取下,正用浸了冷水的布巾擦拭劍身,劍身上的禾苗紋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青光,像被晨露洗過的新苗。“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沒事。”沈硯迅速將陣圖推回給蘇云,指尖的顫抖還沒停,他低頭看向石砧上的星紋石,故意讓聲音顯得輕快些,“可能是打磨礦石累著了,歇會兒就好。你看這石紋,快能當陣盤的核心了。”
蘇云卻沒接陣圖,反而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頰:“你眼底有紅血絲,是不是氣血逆行?我這里有清心草做的香包,你帶在身上能順順氣血。”她從藥簍里掏出個繡著禾苗紋的小布包,塞到沈硯手里,布包里的草藥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
沈硯捏著香包,心里泛起陣暖意,可指尖觸到布包的溫熱,又想起懷里那塊冰冷的黑色礦石。他不動聲色地將香包塞進懷里,隔著布料按住那塊礦石——那是他昨日在礦洞邊緣撿到的,石頭里裹著絲黑霧,指尖碰上去時,能感覺到股陰冷的力量在牽引氣血,像有無數只細蟲在經脈里爬。
“石磊扛著新采的鐵礦走來,黝黑的臉上沾著礦粉,連耳后都蹭了道灰痕。他把背上的礦簍往地上一放,簍底的鐵釬碰撞著發出“哐當”聲:“周教師說期中測試要考實戰對打,分三輪比,最后贏的能領枚聚氣丹。”他咧開嘴笑,露出兩排白牙,“趙峰那小子天天在演武場擺架子,剛才還跟人吹噓,說要讓你嘗嘗他新練的‘碎石掌’,說你的《裂石拳》是小姑娘繡花。”
云澈嗤笑一聲,青禾劍在他掌心轉了個圈,劍穗掃過爐邊的銅鈴,叮當作響:“正好試試我新悟的‘青禾三式’。”他走到沈硯身邊,彎腰拿起石砧上的星紋石,對著光看了看,“這石質不錯,磨成陣盤能增幅三成防御。你打算練哪套拳法?下午演武場沒人,我陪你對練。”
沈硯的喉結動了動,目光落在青禾劍上。劍身上的靈光流動得那么自然,像云澈的修行之路一樣順理成章。而他呢?卡在煉體四層已有月余,每次看到云澈輕松運轉聚氣境的靈力,心里就像被礦鎬鑿過般發悶。“不了,”他低下頭,重新拿起砂紙打磨礦石,砂紙上的粉末飛揚起來,落在他的衣襟上,“我想把這塊星紋石磨成陣盤,說不定測試時能用。實戰的話,我自己多練練就好。”
云澈還想說什么,周教師卻在靈紋爐那邊喊他:“云澈,過來試試這道‘風旋紋’,青禾劍的靈基適合引風,刻上這紋能快半分劍速。”
云澈只好轉身過去,臨走前又看了沈硯一眼,見他只顧著打磨礦石,肩膀繃得緊緊的,不知怎的,心里竟泛起點說不清的滋味。
沈硯聽著靈紋爐邊傳來的指點聲,周教師的聲音溫和,云澈的回應清晰,偶爾夾雜著劍刃劃過礦石的輕響,像首流暢的曲子。可這曲子聽在他耳里,卻格外刺耳。他悄悄摸出懷里的黑色礦石,借著石砧的陰影打量——石頭表面粗糙,布滿細密的孔洞,孔洞里隱約有黑霧流動,湊近聞,能嗅到股淡淡的腥甜,像血混著鐵銹的味道。
這就是能讓力量快速增長的“捷徑”嗎?沈硯的指尖在礦石上摩挲,心跳越來越快。他想起昨日偷偷運轉氣血觸碰礦石時的感覺,那股陰冷的力量順著經脈蔓延,所過之處,滯澀的氣血竟像被疏通了般奔騰起來,雖然事后頭疼了半夜,可那種力量充盈的感覺,讓他至今難忘。
“沈硯,幫我看看這陣圖嘛。”蘇云把麻紙又推過來,指著圖上一道歪斜的紋路,“這里總覺得不對,畫的時候手老抖。”
沈硯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雜念,接過陣圖仔細看。蘇云的陣基畫得很穩,就是在引靈紋的轉折處太急了,像條突然拐了彎的河。“這里該圓一點,”他拿起筆,蘸了點礦石粉調成的墨,在圖上補了道弧線,“靈力像水,拐彎太急會潰堤。”
蘇云看著他補的紋路,眼睛亮起來:“對哦!我怎么沒想到!你真是太厲害了,沈硯。”她的聲音清脆,像山澗的溪水,“等我畫好了,咱們倆的陣盤能湊成一套聯防陣,測試時不管對上誰都不怕。”
沈硯笑了笑,心里卻更沉了。他知道蘇云是好意,可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塊黑色礦石里的力量。他甚至在想,要是測試時偷偷用一點魔氣,是不是就能贏過趙峰,是不是就能跟上云澈的腳步?
靈紋爐的青焰漸漸弱下去,周教師不知何時離開了,云澈正用軟布擦拭青禾劍,劍身上的禾苗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石磊蹲在地上,用樹枝在青石板上畫著演武場的地形,嘴里念念有詞地規劃著到時候該怎么站位。蘇云則哼著青禾郡的小調,低頭修改著陣圖。
沈硯看著眼前的一切,覺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們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只有他,像個迷路的礦工,在正道與捷徑之間徘徊。他握緊了手里的砂紙,星紋石在打磨下越來越亮,藍光映在他臉上,卻照不進他眼底那片越來越深的陰影。
午后的陽光透過晨霧照進院子,落在靈紋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沈硯放下打磨了一半的星紋石,借口去茅房,快步走向黑風口的方向。懷里的黑色礦石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思,微微發燙,引誘著他走向那條布滿荊棘的捷徑。
演武場的方向傳來石磊的笑聲,云澈大概在陪他試拳。沈硯的腳步頓了頓,可懷里的礦石越來越燙,像有團火在燒。他咬了咬牙,加快腳步走進了黑風口的陰影里。
靈紋爐邊,云澈望著沈硯消失的方向,眉頭微微蹙起。他總覺得沈硯最近有些不對勁,不僅是修為停滯的焦慮,還有種說不出的疏離感,像被什么東西隔開了。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青禾劍,劍身上的禾苗紋輕輕顫動,像是在預警著什么。
“怎么了?”蘇云湊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黑風口,“沈硯去茅房了,剛才還說要盡快把陣盤磨好呢。”
云澈搖了搖頭,握緊了青禾劍:“沒什么。”可他心里卻隱隱有種不安,像晨霧里藏著的暗礁,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撞上。
黑風口的風卷起碎石,打在沈硯的衣襟上。他站在斷崖邊,握緊了懷里的黑色礦石,指尖的溫度越來越低。遠處的野山坪傳來靈紋爐的嗡鳴,像在催促著他做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