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劍在云澈掌心劇烈震顫,劍穗的靈珠亮得幾乎要炸開,青光映著他眼底的血絲,卻遲遲無法刺出。沈硯就站在他面前,不過三尺距離,曾經清澈的眼睛此刻被濃稠的青光填滿,像兩口深不見底的魔井。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與他平日里抿緊嘴唇的倔強判若兩人。
身上的魔氣已經凝聚成實質,像件流動的黑袍,在他周身緩緩翻涌,每一次涌動,都有細碎的黑屑往下掉,落在地上“滋滋”作響,腐蝕出一個個小米粒大的坑。
“沈硯,醒醒!”云澈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靈珠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你看看我是誰!我們是雪城地窖里分食一塊凍麥餅的兄弟!是你替我擋下影閣殺手那一掌的!你忘了嗎?”
沈硯的腳步頓住了,蝕心魔劍停在離云澈胸口寸許的地方。那劍是用魔氣凝成的,邊緣流動著青紫色的火,此刻卻像被凍住般不再跳動。他的瞳孔深處,有一絲極淡的白光在掙扎,像黑暗里的螢火,雖然微弱,卻頑強地亮著。
“呃……”他喉嚨里發出痛苦的悶哼,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指尖的魔劍忽明忽滅,顯然有兩個意識在他體內撕扯。
“沈硯!”云澈往前遞出半寸青禾劍,不是攻擊,而是將劍尖的青光輕輕送向他,“想想雪城的雪,我們七個人擠在那間破地窖里,你總把最暖和的角落讓給我;想想你說過,等我從青禾院回來,要和我比一場劍,看看誰的‘劈’式更有力!”
“嘩啦——”
沈硯頭頂的黑色晶石突然劇烈晃動,石身裂開更多細縫,青黑色的魔氣噴涌而出,像要把他整個人吞噬。他的身體猛地弓起,像只被煮熟的蝦米,魔劍“哐當”掉在地上,雙手抱住頭,發出困獸般的嘶吼:“啊——!”
皮膚下的蠕動變得瘋狂,青筋暴起,像一條條青蛇在皮下亂竄,看得人頭皮發麻。
“別白費力氣了!”李老站在陣法邊緣,骨杖重重敲擊地面,杖頭的骷髏頭發出刺耳的尖嘯,“他的神魂已經被殘魂啃噬了七成,這點念想撐不了多久!”
他猛地將骨杖指向沈硯,骷髏頭的眼眶里射出兩道紅光,如同兩條燒紅的烙鐵,精準地扎進沈硯的太陽穴。
“呃啊——!”
沈硯的嘶吼戛然而止,身體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晃了晃。他緩緩抬起頭,眼底的那點白光徹底熄滅,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青黑。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魔劍,動作機械得像提線木偶,再次刺向云澈,這一次,劍上的紫火燃燒得更旺,帶著不容抗拒的殺意。
“小心!”
蘇云的聲音剛落,一張黃符已經脫手飛出。符紙在空中化作一道半尺寬的金光,像面小盾,精準地撞在魔劍上。“滋啦——”金光與紫火碰撞,發出煎油般的聲響,白霧蒸騰,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噗——”
蘇云被反震的力量推得連連后退,后背撞在石壁上,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淺灰的夜行衣。她手里的梨木盒摔在地上,最后幾張符紙散落出來,被魔氣一吹,瞬間化為灰燼。
“蘇云!”云澈分心回頭的剎那,沈硯的魔劍已經刺到胸前。他下意識地側身,魔劍擦著他的肋骨劃過,帶起一串血珠。血珠剛離開皮膚,就被魔氣熏成了黑色,落在地上,燒出一個個小黑點。
“現在知道疼了?”李老的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云澈,你真以為憑幾句舊情就能喚醒他?太天真了!他現在就是蝕心魔魂的傀儡,除非你能一劍刺穿他的心臟,否則他會一直殺你,直到你死在他手里!”
云澈捂著流血的肋骨,疼得眼前發黑,可他看著沈硯空洞的眼睛,心里的疼比身上的傷更甚。他想起一年前雪城的地窖,沈硯把唯一的厚棉襖披在他身上,自己裹著件單衣,凍得嘴唇發紫,卻還笑著說:“我火力壯,不怕冷。”
那時的沈硯,眼睛里有星光,有對未來的憧憬,有“等我們變強了”的約定。
“沈硯,你說過要和我一起練劍的。”云澈的聲音很輕,卻像水滴穿石般堅定,他沒有再躲,反而迎著魔劍往前走了半步,青禾劍垂在身側,沒有防御的姿態,“你說過要看著我進青禾修真院,然后你也會努力跟上,不會讓我把你甩太遠。這些,你都忘了嗎?”
魔劍在離他心口寸許的地方再次停住。沈硯的手臂劇烈顫抖,指節發白,青筋暴起,顯然在與體內的殘魂對抗。他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說不出話,卻能看見他眼角滑落一滴渾濁的淚,那淚剛離開眼眶,就被魔氣熏成了黑色。
“找死!”李老見狀,骨杖上的骷髏頭突然張開嘴,噴出一股濃稠的黑霧,直撲沈硯的面門,“給我殺了他!”
黑霧鉆進沈硯的七竅,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里的掙扎徹底消失。魔劍再次加速,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刺向云澈的心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
石室角落的暗門突然炸開,碎石紛飛!一道蒼老的身影從煙塵中沖了出來,速度快得像道閃電。那人穿著件破爛的道袍,袍子上沾滿了黑灰,甚至有幾處被灼燒的破洞,露出底下同樣破舊的中衣。他的頭發和胡子都白了,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臉上布滿了皺紋和干涸的血跡,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口深井,沉淀著歲月的威嚴和憤怒。
他手里握著一把金色的長劍,劍身足有三尺長,上面刻著兩個古篆——“鎮魔”,劍身在昏暗的石室里泛著淡淡的金光,將周圍的魔氣逼得連連后退。
“李青山!你這個叛徒!”
蒼老的聲音如同驚雷,炸得整個石室都在顫抖。他一揮金劍,一道丈許寬的金光劈向陣法,金光所過之處,青黑色的魔氣如同冰雪遇陽,瞬間消融,發出“滋滋”的聲響。
李老顯然沒料到暗門會突然炸開,嚇得連連后退,骨杖在地上劃出深深的溝壑:“不可能!鎖魂陣怎么會失效?那可是用你半條命的靈力布的!”
“多虧了云澈身上的清心玉。”老者的金光如同屏障,將云澈和蘇云護在后面。他正是失蹤已久的院長林蒼瀾!此刻他的氣息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玉是用我的心頭血養的,能凈化一切邪祟。剛才它在外面震動,我就知道有自己人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硯身上,眼神里充滿了痛心和惋惜:“這孩子本是個好苗子,心性堅韌,可惜了……李青山,你可知蝕心魔魂一旦徹底覺醒,會吞噬多少修士的神魂?三百年前的礦洞慘案,難道還沒讓你醒悟嗎?”
“醒悟?”李老的臉色變得猙獰,骨杖上的骷髏頭再次亮起綠光,“我醒悟的是,弱肉強食才是天道!你以為我愿意一輩子待在這野山坪?愿意看著雪郡的修士被四大宗門踩在腳下?我要的是至高無上的力量!要讓整個雪郡都敬畏我!”
“你不是想要力量,你是被魔氣侵蝕了心智!”林蒼瀾的金劍指向李老,劍尖的金光凝聚成一點,如同太陽,“三百年前,你偷偷修煉禁術,被蝕心魔魂纏上,是我求著院長饒你一命,把你貶到這里反省。我以為你能改過自新,沒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李老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是又怎么樣?我就是被魔氣侵蝕了又如何?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像你,一輩子守著這破學院,守著那些可笑的規矩,最后還不是被我關起來當養料?”
他舉起骨杖,骷髏頭的眼眶里射出兩道碗口粗的魔氣,如同兩條黑龍,直刺林蒼瀾:“今天我就讓你們師徒倆,一起成為殘魂的養料!”
“鎮魔!”
林蒼瀾大喝一聲,金劍上的古篆突然亮起,金光暴漲,如同升起一輪小太陽。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迎向那兩道魔氣,金光與魔氣在石室中央劇烈碰撞,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
整個石室都在搖晃,穹頂的碎石簌簌往下掉,陣法的光芒劇烈波動,青黑色的魔氣如同潮水般退去又涌來。金光與魔氣碰撞的地方,空氣都在扭曲,發出刺耳的尖嘯,蘇云被氣浪掀得再次撞在石壁上,眼前發黑。
云澈趁機沖到沈硯身邊,青禾劍的青光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體內,試圖壓制殘魂。沈硯的身體還在顫抖,魔劍掉在地上,雙手無意識地抓著云澈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像個迷路的孩子。
“院長,現在怎么辦?”蘇云扶著搖搖欲墜的林蒼瀾,他剛才硬接了李老一擊,嘴角也溢出了鮮血,臉色蒼白得像紙。
林蒼瀾咳出一口血,染紅了胸前的破袍:“李青山已經徹底入魔,實力達到了靈韻境巔峰,我們不是對手。”他指著石室另一側一道不起眼的石門,“那里有一條密道,是我當年以防萬一挖的,能通往后山的竹林。你們快帶著沈硯從那里走,我來拖住他!”
“那您怎么辦?”云澈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看著林蒼瀾破舊的道袍,看著他花白的頭發,想起小時候院長還抱過他,笑著說“這孩子有靈性”。
“我自有辦法脫身。”林蒼瀾拍了拍他的肩,眼神變得無比堅定,“記住,一定要看好沈硯,不能讓他再被李青山控制。殘魂在他體內還沒完全穩固,找個干凈的地方,用清心玉的力量慢慢凈化,或許還有救。等我找到機會,會去找你們的。”
“吼——!”
李老的魔氣再次暴漲,如同黑色的巨浪,幾乎要沖破林蒼瀾的金光屏障。石室的墻壁開始出現裂縫,陣法的光芒忽明忽滅,顯然撐不了多久了。
云澈知道不能再猶豫。他背起昏迷的沈硯,沈硯很輕,身體冷得像塊冰,只有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他對蘇云和林蒼瀾深深鞠了一躬:“你們保重!”
然后,他轉身沖進了那條通往后山的密道,身后傳來林蒼瀾與李老激烈的打斗聲,還有李老瘋狂的嘶吼:“抓住他們!別讓蝕心容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