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靈鏈上的符文泛著灰光,每一次收縮都勒得骨頭發(fā)疼。蘇云被矮胖青年像拖死狗一樣拽著,粗布外門弟子服早已被血污浸透,露在外面的小臂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滲著黑血——那是方才被王奎的魔氣掃到留下的傷。她咬著牙不肯哼一聲,只是死死盯著云澈的背影,眼里滿是焦急。
作為玄清學院外門弟子里最不起眼的一個,蘇云修為甚至沒到聚氣境,唯一的長處便是跟著藥圃的老師傅認了些草藥,會制幾張粗淺的療傷符。這次跟著云澈他們出來,本是想幫著照看沈硯的藥箱,卻沒想到會卷入這樣的殺局。
“快走!一個外門小丫頭片子,還敢瞪我?”矮胖青年嫌她走得慢,抬腳就往她膝彎踹去。蘇云踉蹌著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石階上,眼前一陣發(fā)黑,卻硬是撐著沒暈過去——她懷里還揣著給沈硯備的清心草,若是碎了,那小子怕是撐不到斷骨崖。
林溪月被另一個瘦高青年押著,見蘇云被欺負,急得眼圈發(fā)紅:“不許碰她!有本事沖我來!”她想掙開束縛,卻被青年狠狠擰住胳膊,疼得倒吸冷氣。
云澈被兩個青年架著,肩骨像是要被捏碎。他余光瞥見蘇云嘴角溢出的血絲,心口像是被堵住一般。他記得去年外門考核,蘇云為了幫他搶一味療傷的“凝露草”,被比她高三個境界的師兄推下土坡,腿腫了半個月也沒喊過疼。這丫頭看著柔弱,骨子里卻比誰都倔。
“王統(tǒng)領,前面就是斷骨崖了。”矮胖青年指著前方橫跨深谷的石梁,“過了梁子就是黑風嶺外圍,李老的人應該在那邊接應。”
王奎走在最前面,灰袍下擺沾著的血漬已半干,腰間被云澈劃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瞥了眼被拖拽的蘇云,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玄清學院倒是養(yǎng)了群硬骨頭的小崽子,可惜啊,今天都得死在這兒。”他本是野山萍修真院的執(zhí)法隊長,三年前因貪墨被逐,投靠李老后最恨的便是玄清學院的弟子——那些人看向他的眼神,總帶著他最受不了的鄙夷。
風從崖底卷上來,帶著濃重的土腥氣。蘇云忽然打了個寒顫,不是因為冷,而是她聞到了一絲極淡的苦杏仁味——那是“腐心草”的氣息,沾染了魔氣的腐心草,聞多了會讓靈力紊亂。她掙扎著抬頭,看見王奎袖袍下的手腕上,一圈灰黑色的紋路正在悄悄蔓延。
“云澈……他身上有腐心草的氣味……”蘇云用氣音低聲提醒,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她知道自己這點修為說出來的話沒人信,可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也得讓同伴知道危險。
云澈果然頓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地往王奎方向瞥了眼。腐心草性烈,尋常修士絕不會沾染,除非……是用它來壓制某種更兇險的東西。他忽然想起院長曾說過,魔氣入體的初期,常會用腐心草暫時穩(wěn)住心神,可那玩意兒就像飲鴆止渴,越用越毒。
“誰在那里?”王奎猛地停步,凝元境的靈力如潮水般鋪開,震得兩側(cè)崖壁落下碎石。他察覺到石梁對面有靈力波動,而且不止一股。
陰影里緩緩走出一隊人馬,為首的錦袍老者拄著龍頭拐杖,身后四個護衛(wèi)腰間彎刀泛著冷光。“流云商隊路過,”老者聲音洪亮,目光掃過被捆的四人,在看到蘇云那身染血的外門弟子服時皺了皺眉,“閣下攔著幾個娃娃動武,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
王奎看清對方腰間的商隊令牌,臉色沉了沉。流云商隊不僅做藥材生意,更專管緝拿魔道修士,隊里的“辟邪幡”能照出潛藏的魔氣。他下意識地攏了攏袖袍,冷聲道:“處理幾個叛逃弟子,與閣下無關,讓路!”
“叛逃弟子?”老者笑了,拐杖在石梁上頓出悶響,“野山萍的王奎啥時候管起玄清學院的事了?三年前你在丹鼎城搶藥農(nóng)的‘血參’時,可沒說自己是正道修士。”
王奎臉色驟變:“你認識我?”
“你腰間那枚刻著‘奎’字的令牌,還是當年野山萍院長親手砸在你臉上的吧?”老者語氣平淡,卻字字帶刺,“只是沒想到你如今改了營生,竟幫人押送起魔氣纏身的娃娃了。”他指的是沈硯身上若有若無的黑氣,卻沒注意到王奎袖袍下的灰紋。
“休要胡言!”王奎被說中心事,怒吼著拍出一掌,灰黑色的靈力直取老者面門。他想速戰(zhàn)速決,免得夜長夢多。
“動手!”老者拐杖一揚,四名護衛(wèi)同時拔刀,刀光連成一片刀陣,竟將王奎的靈力擋在石梁中央。為首的護衛(wèi)刀身涂著金粉,每一次碰撞都讓王奎的靈力泛起白煙——那是專克魔氣的“辟邪砂”。
混亂中,云澈突然發(fā)力撞向押著他的青年,同時對林溪月使了個眼色。林溪月立刻會意,假裝掙扎著絆倒矮胖青年,趁他罵罵咧咧起身的瞬間,將一枚碎瓷片塞給蘇云——那是從藥箱上摔下來的,邊緣鋒利。
蘇云攥著瓷片,指尖都在發(fā)抖。她知道自己修為低微,幫不上什么大忙,只能拼盡全力磨鎖靈鏈。瓷片劃過符文,激起一串火花,鏈環(huán)卻只留下一道淺痕。
“找死!”王奎被刀陣纏住,見云澈要掙脫,怒喝著分出一道靈力匹練,直取他后心。蘇云想也沒想,猛地撲過去推開云澈,自己卻被靈力狠狠掃中后背。
“噗——”
鮮血像潑墨般灑在石階上,蘇云像片落葉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崖壁上。她懷里的清心草碎成了末,嘴角不斷涌出黑血,眼睛卻死死盯著云澈,像是在說“快走”。
“蘇云!”云澈目眥欲裂,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生生掙斷了鎖靈鏈。他撲到蘇云身邊,指尖剛碰到她的脈門就渾身一涼——那脈象微弱得像風中殘燭,氣海位置更是一片死寂,顯然是被凝元境的靈力震碎了丹田。
“殺了他們!”王奎見狀狂笑,靈力暴漲震散刀陣,直撲云澈而來。他要親眼看著這些玄清學院的弟子死在面前,才能解心頭之恨。
林溪月急得渾身發(fā)抖,突然想起蘇云之前塞給她的一張符——那是丫頭用攢了半年的月錢買的“爆炎符”,本想留著給沈硯驅(qū)寒,此刻卻成了唯一的希望。她顫抖著捏碎符箓,紅色火焰瞬間吞沒了石梁入口。
“走!”云澈咬著牙將蘇云背起來,她的身體輕得像沒有重量,后背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襟,燙得他心口發(fā)疼。林溪月拖著昏迷的沈硯跟在后面,淚水混著汗水滑落,滴在石梁的青苔上。
王奎沖出火海,看著他們奔向石梁對岸,怒吼著擲出鎖鏈纏住云澈的腳踝。云澈重心不穩(wěn)摔倒在地,蘇云從他背上滾下來,在地上滑出半尺,額角磕在石棱上,徹底沒了聲息。
“蘇云!”云澈目眥欲裂,反手抽出護衛(wèi)掉落的彎刀,斬斷鎖鏈的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將刀擲向王奎咽喉。刀光如電,竟趁著王奎得意的瞬間,沒入了他的頸間。
凝元境修士,竟死于聚氣境的絕殺。
老者走上前,看著氣絕的王奎,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蘇云,眉頭緊鎖:“這丫頭心脈斷了三道,丹田盡碎,怕是……”
“求您救救她!”云澈“噗通”跪倒在地,聲音都在發(fā)顫,“她只是個外門弟子,什么都不知道,求您……”
老者嘆了口氣,取出一枚瑩白丹藥塞進蘇云嘴里,又拿出銀針扎在她幾處大穴上:“丹藥能吊住她一口氣,能不能活過來,要看她自己的造化。我商隊有去丹鼎城的馬車,帶上她吧。”
林溪月抱著沈硯,看著蘇云蒼白如紙的臉,淚水無聲滑落。她知道,這一路不僅要護著沈硯,還要守著蘇云最后的生機。
云澈背起蘇云,少年的肩膀微微顫抖,卻挺得筆直。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蘇云的發(fā)絲垂在他頸間,帶著淡淡的草藥香,像極了初見時,她捧著藥箱對他笑的樣子。
“我們走。”云澈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
石梁盡頭,流云商隊的馬車已備好。護衛(wèi)們收拾著殘局,彎刀歸鞘的輕響在山谷間回蕩。沒人說話,只有風從崖底卷上來,帶著血腥與草藥的氣息,像是在訴說著一場未完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