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部落營地的篝火在暴雨中噼啪作響,火星子剛冒頭就被豆大的雨點砸滅,像群被掐死的飛蛾。
陸沉把最后一塊獸骨文書塞進防水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月牙泉祭壇的逆熵陣已經啟動,紅光穿透雨幕,在天邊燒出道詭異的裂縫,但他的心情比這鬼天氣還要陰沉 —— 斥候隊長趙武已經失蹤七個小時了。
“還沒找到?” 陳宇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步槍在手里轉了個圈,槍托砸在帳篷柱上發出悶響,“這老小子平時比沙漠狼還精,不可能走丟。”
王璐正在給傷員包扎,醫療帳篷的帆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抬頭看向陸沉,眼神里帶著憂慮:“趙隊長負責黑風口的情報線,他要是出事,我們就成睜眼瞎了。”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斥候跌跌撞撞沖進營地,懷里緊緊抱著個濕透的牛皮袋,雨水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隊…… 隊長的東西!在斷魂谷的沙地里找到的!”
陸沉的心猛地一沉。
牛皮袋里沒有尸體,只有塊染血的斥候令牌,和一卷泡得發脹的密信。他用骨刀挑開蠟封,展開信紙的瞬間,篝火的余光照亮了上面的字跡 —— 是趙武的筆跡,卻寫著讓所有人脊背發涼的內容:
“威廉姆斯大人親啟:X 部落已入斷魂谷陷阱,逆熵陣啟動時間推遲至子時,屆時沙骸獸群可一舉圍殲……”
“叛徒!” 陳宇的怒吼震得帳篷都在抖,他一把搶過密信,手指捏得信紙發皺,“這老東西竟然早就投敵了!上個月黑風口的伏擊戰,就是他給的假情報,害得我們折了半個小隊!”
營地瞬間炸開了鍋。
“我說為什么每次行動都被預判!原來是出了內鬼!”
“趙武那老狐貍,平時裝得比誰都忠心,沒想到是 S 部落的狗!”
“必須查!誰知道還有多少叛徒藏在我們中間!”
憤怒的聲浪壓過了雨聲,戰士們的目光在彼此臉上掃來掃去,帶著猜忌和敵意。有人悄悄握緊了武器,篝火的陰影在他們臉上跳動,像群擇人而噬的野獸。
陸沉的鎮壓戒突然發燙,他死死盯著密信末尾的簽名,趙武的名字旁邊,蓋著個模糊的蝎形印章 —— 和威廉姆斯親衛隊的徽章一模一樣。但不知為何,那簽名的筆畫比平時重了許多,最后一筆甚至戳破了信紙,像是在傳遞什么暗號。
“都安靜!” 陸沉的聲音穿透喧囂,圖騰刀重重劈在篝火旁的巖石上,金光迸射,“現在不是抓內鬼的時候!黑風口的亡靈防線正在崩潰,我們需要立刻支援!”
“支援?” 一個絡腮胡戰士突然站出來,他的左臂纏著繃帶,是上次伏擊戰的幸存者,“誰知道這是不是趙武的又一個陷阱?說不定威廉姆斯正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蘇晴,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說起來,蘇丫頭的父親不就是 S 部落的科學家嗎?當年還幫威廉姆斯研究過骨核!誰知道她是不是和趙武一伙的?”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晴身上。
女孩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檢測儀 “哐當” 掉在地上。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發出細碎的嗚咽 —— 父親的研究一直是她的軟肋,那些關于骨核的機密資料,像條毒蛇纏在她的脊梁骨上。
“你胡說!” 王璐立刻擋在蘇晴身前,醫療包的帶子勒得她肩膀發紅,“蘇晴為了破解獸骨文書三天沒合眼,她要是叛徒,早就把我們賣了!”
“誰知道她是不是演的?” 絡腮胡步步緊逼,手里的骨矛在沙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趙武的密信說逆熵陣推遲啟動,她昨天還說能量穩定,這不是巧合吧?”
蘇晴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她抓起地上的檢測儀,屏幕上還顯示著黑風口的能量數據:“我沒有!數據顯示一切正常,是趙隊長…… 是他偽造了情報!”
“空口無憑!”
“把她關起來審一審就知道了!”
“對!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憤怒的聲浪再次掀起,幾個沖動的戰士已經圍了上來,手里的武器閃著寒光。蘇晴嚇得連連后退,后背撞上帳篷柱,絕望地看著陸沉,眼神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來。
陸沉突然動了。
他走到蘇晴面前,擋在她和憤怒的人群之間,然后抓起那封密信,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雙手用力一撕!
“刺啦 ——”
信紙被撕成碎片,隨著雨水飄落在地,很快被泥濘吞沒。
“陸沉哥!你干什么?” 陳宇急得跳腳,“這是證據啊!”
“證據?” 陸沉的目光掃過絡腮胡,掃過每個面帶猜忌的戰士,最后落在蘇晴身上,“趙武跟著我出生入死十年,蘇晴為了破解陣法差點瞎了眼,他們是不是叛徒,我比你們清楚!”
他撿起地上的斥候令牌,舉到篝火前,令牌背面的刻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 那是 X 部落斥候的暗號,三道斜杠代表 “身陷囹圄”,而不是投敵。
“趙武是被抓了,這封信是被逼寫的。” 陸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最后一筆戳破信紙,是在告訴我們‘信是假的’!”
絡腮胡還想反駁,卻被陸沉凌厲的眼神凍住:“現在黑風口的弟兄們正在流血,你們卻在這里窩里斗,是不是正好合了威廉姆斯的意?”
他舉起老刀的骨刀,刀身的守沙祭司圖騰在雨中亮起金光:“你們信我,還是信這封來歷不明的密信?信我們浴血奮戰的弟兄,還是信沙子里那些挑撥離間的亡靈?”
戰士們沉默了,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絡腮胡低下頭,手里的骨矛 “哐當” 掉在地上,聲音里帶著羞愧:“對不起,陸隊…… 是我太沖動了。”
“對不起蘇丫頭。”
“我們錯了……”
蘇晴的眼淚掉得更兇,卻不是因為委屈,是因為釋然。她看著陸沉寬厚的背影,突然想起父親留下的筆記里寫過:“守沙人的第一準則,不是警惕敵人,是相信同伴。”
就在這時,營地入口的雨幕里傳來拐杖點地的聲響。
沙語者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黑袍下擺沾滿了泥漿,渾濁的左眼盯著地上的信紙碎片,右眼的金芒卻在蘇晴身上停留了一瞬。
“吵夠了?” 老人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摩擦,“沙子從不說謊,說謊的是人。”
他緩緩走向篝火,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個金色的腳印:“趙武確實是叛徒,但不是被策反的。”
所有人的呼吸瞬間停滯。
沙語者從黑袍里掏出個小小的水晶瓶,里面封存著半滴黑色的液體,在火光下泛著幽藍的光:“這是骨核的精神毒液,滴在食物里,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被操控,說出心里的秘密,甚至以為自己真的投敵了。”
他將水晶瓶扔給陸沉:“趙武在三天前的偵查中被沙晶刺劃傷,毒液已經侵入他的腦髓。那封信確實是他寫的,卻是在威廉姆斯的意識操控下寫的。”
陸沉的心臟像被重錘砸中。他想起趙武三天前回來時,手臂上確實有個不起眼的小傷口,當時只以為是被沙礫劃破的……
“不止趙武。” 沙語者的目光掃過營地,金芒在幾個戰士身上閃爍,“你們中間,還有三個人也中了毒,只是劑量尚淺,還沒表現出癥狀。”
那三個戰士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傷口 —— 都是在最近的戰斗中被沙晶劃傷的。
“威廉姆斯的目的不是策反,是制造猜忌。” 沙語者的聲音帶著寒意,“他知道硬拼打不過逆熵陣,就想用這招讓我們自相殘殺。”
蘇晴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檢測儀沖向那三個戰士,屏幕上的基因鏈果然出現了與趙武相似的波動,只是微弱得多:“能解!沙血抗體能中和這種毒液!”
王璐立刻打開醫療包,將剩下的抗體分給三人。藥劑注入血管的瞬間,那三個戰士發出痛苦的悶哼,額頭滲出黑色的汗珠,眼神卻漸漸清明。
“謝…… 謝謝陸隊……” 其中一個戰士后怕地說,“剛才我總覺得蘇晴不對勁,現在才反應過來,是腦子里有個聲音在逼我懷疑她……”
真相大白,營地的氣氛卻更加凝重。威廉姆斯的手段比想象中更陰狠,連意識操控都用上了,誰知道下一個被感染的會是誰?
陸沉握緊水晶瓶里的毒液,突然想起艾麗西亞在沙晶牢籠里的警告:“威廉姆斯在騙你…… 他要的不是融合,是獻祭……”
“我們現在怎么辦?” 陳宇的聲音帶著疲憊,連續的戰斗和內耗已經讓他精疲力盡。
沙語者突然指向黑風口的方向,那里的紅光正在急速黯淡:“亡靈防線撐不了多久了。威廉姆斯故意放出假情報,就是想拖住我們,等防線崩潰再動手。”
他的金芒右眼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在雨幕中投射出幅影像 —— 趙武被綁在沙晶牢籠里,威廉姆斯的機械爪正按住他的頭頂,蝎形圖騰在他額頭閃爍,老人的嘴角溢出黑血,卻死死瞪著鏡頭,像是在傳遞最后的情報。
“他在看祭壇的方向!” 蘇晴突然喊道,“趙隊長的瞳孔在收縮!他在數石柱的數量!一、二、三…… 七根!黑風口祭壇有七根石柱被動了手腳!”
陸沉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陳宇帶一半人去黑風口,拆了那七根石柱!王璐和蘇晴留下,用抗體篩查所有人,確保沒人再被感染!”
“那你呢?” 蘇晴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他作戰服下的傷口,那里還在隱隱作痛。
陸沉的骨刀在雨中劃出金色的弧線:“我去斷魂谷。趙武還活著,我不能把他留給威廉姆斯。”
沙語者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渾濁的左眼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威廉姆斯在斷魂谷設了局,那里不止有趙武,還有…… 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什么驚喜?”
老人卻搖了搖頭,轉身走進雨幕,只留下句話在風中回蕩:
“沙子會告訴你答案…… 但有些答案,你未必想知道。”
陸沉望著老人消失的方向,鎮壓戒在手指上燙得驚人。他有種預感,沙語者說的 “驚喜”,可能比趙武的背叛更可怕,甚至可能顛覆他們一直以來的認知。
黑風口的紅光徹底熄滅了。
陳宇的怒吼和火箭筒的轟鳴從遠方傳來,顯然戰斗已經打響。陸沉最后看了眼蘇晴,女孩的眼眶通紅,卻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里的堅定像顆不會熄滅的星。
“小心點。”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他耳朵里。
陸沉笑了笑,轉身沖進斷魂谷的方向,骨刀的金光劈開雨幕,在沙地上留下串決絕的腳印。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沙語者悄悄回到營地,站在蘇晴身后,金芒右眼在她的檢測儀上一閃而過,屏幕上突然跳出行亂碼,很快又消失不見,像從未出現過。
蘇晴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眉頭微微皺起,剛才好像有什么東西閃過去了?
雨還在下,沖刷著營地的血跡和猜忌,卻沖不散空氣中越來越濃的陰謀氣息。黑風口的爆炸聲越來越近,斷魂谷的方向卻異常安靜,安靜得像座敞開的墳墓,正等著獵物主動踏入。
而那封被撕碎的密信碎片,在泥濘中慢慢拼湊出個模糊的圖案 —— 不是蝎形圖騰,是半個銀鳥的輪廓,和艾麗西亞的項鏈一模一樣。
沙子確實不會說謊,但解讀沙子的人,未必會說出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