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柵欄的銹跡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卡姆的指甲深深摳進木欄縫隙。
他盯著對面牢房里的斥候隊長,這個昨天還被全族唾罵的叛徒,此刻正蜷縮在草堆里,手腕上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 “哐當” 的輕響。S 部落的巡邏兵剛過去,火把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能看到顴骨上那道月牙形的刀疤 —— 那是十年前為掩護傷員,被沙骸獸爪子劃的。
“喂。” 卡姆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你女兒今年該滿七歲了吧?”
斥候隊長的肩膀猛地一顫。
這個動作讓卡姆的心沉了下去。三天前審訊時,這家伙被打得肋骨斷了三根,都咬著牙不肯提家人半個字,現在卻因為一句話破了防。
“威廉姆斯抓了她們娘倆,對吧?” 卡姆的聲音放軟了些,他從懷里掏出塊干硬的馕,從柵欄縫里塞過去,“我在你傳遞的假情報里看到了暗號,沙鼠洞的位置標反了,那是咱們 X 部落的求救信號。”
斥候隊長沒有接馕,只是把頭埋得更低。草堆里露出半截磨破的皮繩,上面拴著枚褪色的銀鎖,鎖片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 “安” 字 —— 是他女兒的名字。
“昨天夜里,” 卡姆盯著巡邏兵遠去的背影,語速飛快,“陸沉帶人端了 S 部落的西營地,救出了三十多個被抓的平民,里面有個穿紅棉襖的小姑娘,脖子上掛著跟你一樣的銀鎖。”
斥候隊長猛地抬頭,眼窩深陷的眼睛里爆發出驚人的光亮,像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你說什么?安安她……”
“活著。” 卡姆點頭,故意加重語氣,“王璐給她檢查過了,除了受點驚嚇,連根頭發都沒少。那丫頭跟你一個德性,被救的時候還咬了沙晶戰士的胳膊。”
斥候隊長的喉嚨里發出哽咽聲,粗糙的手掌捂住臉,指縫間滲出渾濁的淚水。鐵鏈在他劇烈的顫抖中碰撞,發出雜亂的響聲,驚得外面的守衛厲聲呵斥:“吵什么!再鬧就給你灌沙血藥劑!”
他立刻僵住,硬生生把哭聲憋了回去,只是肩膀還在劇烈起伏。卡姆看著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明白陸沉為什么堅持不殺這個叛徒 —— 有些背叛背后,藏著比死亡更重的枷鎖。
“東南角的柵欄有根柱子是松的。” 卡姆突然轉移話題,用腳尖點了點地面,“巡邏兵換崗的間隙有三分鐘空檔,夠你鉆出去。”
斥候隊長愣住了:“你……”
“陸沉說,真正的叛徒會把家人當籌碼,而你把暗號藏在情報里。” 卡姆的目光掃過他腰間,那里別著把舊匕首,刀柄纏著防滑的布條,“你留的那張能量核心地圖,管道弱點標得比誰都清楚,傻子才看不出來是故意的。”
遠處突然傳來沉悶的爆炸聲。
不是沙晶炮那種尖銳的轟鳴,是更厚重的、帶著震蕩感的巨響,連牢房的地面都在微微顫抖。巡邏兵的呵斥聲突然變成了慘叫,緊接著是密集的槍聲和嘶吼 —— 顯然是 X 部落的人發起了突襲。
“動手!” 卡姆突然拽住柵欄,用盡全力往外拉。那根被他提前松動的木柱發出 “嘎吱” 的斷裂聲,露出能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斥候隊長沒有猶豫,他抓起地上的馕塞進懷里,用牙齒咬斷手腕上的鐵鏈鎖扣 —— 那是他藏在靴底的細鐵絲,磨了三天終于派上用場。鉆過缺口時,他回頭看了卡姆一眼,刀疤在火光中顯得格外清晰:
“告訴陸沉,糧倉的炸藥夠炸掉半個營地,掩護你們沖能量核心。”
卡姆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已經像只沙狐竄進了夜色。
S 部落的糧倉像座巨大的沙晶堡壘,外墻嵌著三層逆熵符文,能抵御火箭筒的轟擊。斥候隊長貼著陰影摸到墻角時,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扯下脖子上的偽裝圍巾,露出里面的 X 部落圖騰,這是陸沉讓死士提前藏在這里的通行證 —— 能暫時屏蔽符文的探測。掌心的馕已經被捏碎,粉末混著汗水粘在皮膚上,像層砂紙。
“還有兩分鐘。” 他盯著巡邏兵的腳步,嘴里默念著女兒的名字,“安安等著爹回家。”
糧倉的通風口比想象中窄,只能勉強擠進去。他的肋骨斷處被蹭得劇痛,每爬一步都像有把鈍刀在體內攪動。通風管里彌漫著谷物和火藥混合的味道,盡頭的鐵網外,能看到堆成小山的炸藥箱 —— 那是他三個月前借口 “防備沙骸獸”,一點點運進來的。
“砰!”
鐵網被他用匕首撬開,落地的瞬間,三個看守的沙晶戰士同時轉頭。他們的眼窩泛著幽藍,顯然注射了高濃度的沙血藥劑,反應速度比普通戰士快三倍。
斥候隊長沒有躲,他抓起地上的火把,直接扔進炸藥箱堆里。
引線 “滋滋” 地燃燒起來,照亮了他臉上決絕的笑。沙晶戰士的骨矛刺穿他肩膀的瞬間,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剛學會走路的安安拽著他的衣角,把塊融化的奶糖塞進他嘴里,說:“爹是英雄。”
“轟隆 ——!”
糧倉在爆炸聲中掀起沖天火光,沙晶外墻的逆熵符文像破碎的玻璃紛紛剝落。沖擊波掀飛了附近的三座營房,正在圍攻能量核心的沙晶戰士被氣浪掀得人仰馬翻,防線瞬間出現缺口。
風里飄著燒焦的谷物香氣,斥候隊長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輕。他看著混亂中沖過缺口的 X 部落戰士,突然想起卡姆的話,嘴角咧開個模糊的笑 —— 原來被人相信的感覺,這么好。
但他還不能死。
目光穿過火光,落在遠處那座冒著幽藍霧氣的金屬建筑上 —— 沙晶熔爐,S 部落煉制沙血藥劑的核心,也是能量核心的最后一道屏障。剛才的爆炸雖然制造了混亂,卻沒能摧毀熔爐的防護罩,那里的逆熵陣還在運作。
“還差最后一步。” 斥候隊長咬碎舌尖,劇痛讓他從眩暈中清醒。他扯下腰間的匕首,狠狠扎進自己的大腿,借著劇痛的刺激,拖著斷骨的身體沖向熔爐。
熔爐的進料口像張貪婪的嘴,不斷吞噬著新鮮的尸骨,吐出泛著幽藍的沙晶溶液。兩個負責看守的沙晶祭司正在調試能量閥,看到沖過來的斥候隊長,立刻舉起骨杖,咒印在地面組成道黑色的屏障。
“攔住他!” 祭司的嘶吼被熔爐的轟鳴吞沒。
斥候隊長突然加速,在撞上屏障的前一刻,他猛地轉身,用后背對著進料口,像顆炮彈般撞了進去!
“噗嗤 ——”
沙晶溶液瞬間淹沒了他的半個身體,高溫和腐蝕讓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但他死死地用肩膀卡住進料口,任憑溶液順著衣領灌進去,腐蝕他的皮膚和內臟。
“給我…… 炸啊!” 他用盡最后力氣嘶吼,右手死死按住藏在懷里的引爆器。那是顆微型炸彈,威力不大,卻足以引爆熔爐內部的不穩定能量。
熔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進料口被堵住,內部的壓力急劇升高,幽藍的溶液開始沸騰,順著縫隙往外噴涌。兩個祭司驚恐地后退,他們能感覺到能量核心的防護罩正在快速減弱 —— 熔爐的能量供應被切斷了!
“瘋子…… 這個瘋子!”
“轟隆 ——!”
第二次爆炸比糧倉的更劇烈,沙晶熔爐像朵盛開的黑色花朵,碎片混著滾燙的溶液四濺。能量核心的防護罩在爆炸沖擊波中閃了幾閃,徹底消失在空氣里,露出下面跳動的藍色核心,像顆脆弱的心臟。
遠處的沙丘上,陸沉舉著望遠鏡,看著熔爐爆炸的火光,突然放下了舉起的骨刀。
陳宇正準備下令沖鋒,見狀愣住了:“怎么了?防護罩沒了,正是……”
“等等。” 陸沉的聲音很輕,望遠鏡的鏡片里,能看到熔爐殘骸中那個還在蠕動的身影,像片被燒焦的葉子,“給他留點時間。”
斥候隊長感覺自己正在融化,意識像風中的殘燭。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 X 部落的戰士沖進能量核心,是陸沉的骨刀劈碎了藍色核心的保護罩,是天空中炸開的信號彈 —— 那是任務完成的信號。
“安安…… 爹不是叛徒了……”
他的身體徹底沉入滾燙的溶液,最后一點意識消散前,仿佛聽到女兒在喊 “爸爸”,聲音像奶糖一樣甜。
能量核心的爆炸聲傳來時,陸沉正蹲在沙地上,用骨刀刻著什么。蘇晴跑過來時,看到沙地上多了個名字,旁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銀鎖。
“他叫巴圖。” 陸沉的聲音很平靜,把刻下來的沙塊收進懷里,“以前總說自己的名字太土,配不上英雄碑。”
蘇晴的眼淚突然掉下來:“我們…… 我們甚至沒來得及跟他說聲對不起。”
“不用。” 陸沉站起身,骨刀指向遠處正在坍塌的能量塔,“他要的不是道歉,是證明。”
他轉頭看向沖鋒的戰士們,突然提高聲音:“都給我記好了!今天炸開防護罩的不是炸彈,是巴圖!X 部落的斥候隊長,巴圖!”
戰士們的嘶吼聲震徹沙漠,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但沒人注意到,能量核心的廢墟中,一縷黑紫色的霧氣悄悄升起,順著沙粒的縫隙鉆向地底。那霧氣里隱約能聽到威廉姆斯的笑聲,帶著種勝券在握的瘋狂:
“蠢貨…… 正好省得我親自動手……”
霧氣鉆入地底的瞬間,整個沙漠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陸沉的骨刀發出刺耳的嗡鳴,刀身的守沙祭司圖騰亮起紅光,像是在警告。
蘇晴的檢測儀瘋狂報警,屏幕上的能量波形突然變成鋸齒狀,遠超骨核的波動頻率:
“不對勁!能量核心下面還有東西!” 她的聲音帶著恐懼,“是…… 是個更大的能量場,正在被引爆!”
陸沉猛地抬頭,看向能量核心的廢墟。那里的沙粒正在旋轉,形成個巨大的漩渦,黑紫色的霧氣從漩渦中涌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濃郁。
他突然明白巴圖的犧牲為什么這么順利 ——
威廉姆斯根本不在乎這個能量核心,他從一開始就打算用它當誘餌,引爆藏在地下的真正殺招。
而巴圖的自爆,恰好成了最好的引信。
漩渦中心,隱約露出個巨大的蝎形輪廓,眼窩閃爍著幽藍的光,正緩緩抬起尾刺,對準了沖鋒的 X 部落戰士。
陸沉的心臟驟然縮緊。
那是…… 骨核的本體。
比他們想象中,大了十倍不止。
巴圖用生命換來的勝利,原來只是踏入了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