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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小縣城的午后空氣黏稠而燥熱，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燃。
然而，在“騰龍網(wǎng)咖”那簇新的藍底白字招牌下，涌動的熱浪并非來自天氣，而是源自一張張年輕臉龐上毫不掩飾的興奮與渴望。
“排好隊！都排好隊！別擠！身份證！沒身份證的未成年不準(zhǔn)進！”
趙虎的嗓子已經(jīng)喊得有些嘶啞，汗珠順著曬得黝黑的脖頸滾落，洇濕了嶄新的廉價T恤領(lǐng)口。
他感覺自己像臺超負荷運轉(zhuǎn)的機器，收錢、登記、發(fā)上機牌、維持秩序……手腳并用，恨不得多長兩只手。
三十臺嶄新的電腦，笨重的CRT顯示器閃爍著幽光，此刻座無虛席。
狹長的空間里，鍵盤的敲擊聲密集如雨，游戲的音效此起彼伏，夾雜著玩家們激動或懊惱的呼喊、指揮隊友的咆哮，匯集成一股充滿原始活力與荷爾蒙的聲浪。
門外，一條由二十多人組成的長龍蜿蜒著，大多是放了暑假的學(xué)生，眼神焦灼地盯著門內(nèi)，每當(dāng)有人下機起身，便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和期待的低語。
“老天爺……”
趙龍站在簡易收銀臺后面，手里捏著一沓厚厚的鈔票，大部分是十塊、二十塊的票子，夾雜著不少五毛一塊的硬幣，沉甸甸的。
他粗糙的手指有些發(fā)顫，這輩子，包括在機械廠當(dāng)學(xué)徒工省吃儉用攢下的所有積蓄，加起來也沒有今天這一天收進來的錢多！
白天3塊錢一小時，包夜定價15塊，這是陸陽一錘定音的價格，比他們兄弟倆之前琢磨的20塊低了5塊。
當(dāng)時趙虎還有點嘀咕，覺得虧了。
可陸陽說：“包夜15塊，對學(xué)生來說，咬咬牙就能承受，薄利多銷，把人吸引進來才是關(guān)鍵。他們進來了，飲料、泡面、火腿腸這些才是利潤大頭。”
現(xiàn)在看來，陸陽又一次精準(zhǔn)地踩在了他們的心坎上。
光是開業(yè)第一天，預(yù)定了包夜的就有十幾個！
門口這長隊，就是最好的證明。
“虎子！冰柜見底了！可樂雪碧趕緊補貨！泡面火腿腸也快沒了！”
趙龍一邊麻利地給一個猴急地遞上20塊錢的小青年找零，一邊沖著弟弟吼。
正如陸陽所料，那些沉浸在游戲世界里的年輕人，對溢價出售的零食飲料幾乎毫無抵抗力。
一瓶進價一塊五的可樂，這里賣三塊，眼睛都不眨就買了。那些泡面和火腿腸，更是通宵達旦的必備“軍糧”。
開業(yè)一周，“騰龍網(wǎng)咖”的火爆勢頭絲毫未減。
三十臺機器在下午和晚上的黃金時段依舊座無虛席，門外常常排著長隊。
包夜區(qū)更是夜夜爆滿，15元的價格成了學(xué)生們通宵鏖戰(zhàn)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收銀臺里的錢匣子每天都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需要中途清點好幾次。
周末傍晚，送走最后一波包夜客，打掃完略顯狼藉的戰(zhàn)場，趙家兄弟倆關(guān)上店門，就著昏黃的燈光開始仔細盤算開業(yè)第一周的賬目。
當(dāng)趙龍把七天的流水、成本電費、網(wǎng)費、房租、飲料零食進貨成本、臨時打掃阿姨的工錢一項項加總完畢，看著賬本上最后算出來的那個數(shù)字時，兄弟倆的心臟都怦怦直跳。
“哥…”趙虎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聲音帶著激動，“刨掉所有開銷…這…這一周的凈利潤…有一萬一千八百多塊！”
這個數(shù)字，對于剛從機械廠出來、月薪幾百塊的兄弟倆來說，無疑是天文數(shù)字。
一周，快趕上他們過去小半年的工資總和了！
趙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著翻騰的心緒。
他拉開收銀臺最底下的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里邊裝著是這幾天的營業(yè)額。
從中點出三千塊錢，放入另外一個牛皮紙信封中。
他走到坐在角落一臺機器前，正隨意瀏覽著新聞的陸陽身邊。
“陽哥！”
趙龍的聲音異常鄭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他雙手將信封遞到陸陽面前：
“這錢，你拿著！沒有你陸陽，就沒有這間‘騰龍’，就沒有我和虎子今天！這是規(guī)矩！也是我們兄弟的心意！”
趙虎也用力點著頭，眼神里充滿了感激：
“陽哥，你就收下吧！這是你該得的份子！我們兄弟心里有數(shù)！”
陸陽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趙龍手中那個沉甸甸的信封上，又緩緩抬起，對上趙家兄弟倆真摯、熱切又帶著點忐忑的目光。
他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抬起手，輕輕但堅定地將信封推回到趙龍胸前。
“小龍，小虎，”陸陽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下來的網(wǎng)吧里，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力量：
“你們的心意，我陸陽心領(lǐng)了。但這錢，我不能拿?！?/p>
“陽哥！這怎么行！”趙龍急了，臉漲得通紅，“沒有你，我們還在廠里掄大錘呢！這錢…”
陸陽再次抬手，溫和地打斷了他：
“聽我說完?！彼酒鹕恚抗鈷哌^略顯凌亂但充滿了生機的網(wǎng)吧空間，最后落回趙龍和趙虎身上，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
“小龍，虎子，你們覺得，守著這三十臺機器，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看著外面排長隊的人干著急，看著上午空蕩蕩的機器睡大覺，這就是你們想要的事業(yè)了？”
兄弟倆被問得一愣。
陸陽走到收銀臺后，拿起趙龍記錄的上座率登記本：“看看數(shù)據(jù)。下午和晚上，爆滿，排隊，很好。但上午九點到十二點呢？稀稀拉拉，上座率連三成都不到！機器空著，電費網(wǎng)費房租一分不少交，等于每天上午都在燒錢！”
他拿起桌上的筆，在賬本空白頁上敲了敲：
“針對上午時段，立刻推出特惠價：上午9：00-12：00，上網(wǎng)2元/小時！甚至，早上9：00前進店的，第一個小時只要1塊錢！用低價把那些早起、或者想玩又心疼錢的學(xué)生吸引過來！把空置率填滿！哪怕薄利，也比白白損耗強！”
趙龍眼睛一亮：“陽哥這主意好！上午閑著也是閑著，收一塊是一塊！積少成多！” 趙虎也連連點頭，雖然覺得價低，但相信陸陽。
陸陽繼續(xù)道，語氣更重：
“三十臺機器，根本不夠！看看外面排的長隊！每天流失多少客源？流失多少口碑？必須立刻增加機器！”
“趁著現(xiàn)在人氣旺，口碑好，馬上擴張！”
“能加幾臺加幾臺！把排隊問題徹底解決！新增的機器，配合上午的低價策略，能把上午的上座率拉到六七成以上，創(chuàng)造新的收入點！”
他指著門外仿佛永遠存在的長隊和門內(nèi)爆滿的景象：
“小龍，虎子，眼光放長遠點！守著三十臺機器，你們永遠只是個辛苦的網(wǎng)管老板?！?/p>
“把規(guī)模做上去，把品牌做出來，才是真正的事業(yè)！這間‘騰龍’，應(yīng)該是你們事業(yè)的起點，而不是終點！”
趙龍看著陸陽，又看看門外焦灼的人群和門內(nèi)爆滿的景象，再想想上午空置的機器，陸陽的話像醍醐灌頂，瞬間點醒了他。
是啊，滿足于這三十臺機器，就是守著金飯碗要飯！
“加！必須加！”
趙龍猛地一拍大腿，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陽哥，聽你的！明天就去聯(lián)系加機器！錢…”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封：“就用這周賺的，不夠我們還有積蓄！虎子，明天一早就去辦！”
看著趙龍眼中燃起的斗志和果斷，陸陽欣慰地笑了。
“陽哥！”
趙虎這時搶上一步，語氣急切又誠懇：
“這錢你雖然不收，但我和我哥心里明白！這網(wǎng)吧能有今天，全虧了你！”
“以后，這‘騰龍’永遠有你陽哥的兩成份子！雷打不動！賺多賺少，都有你一份！”
“這規(guī)矩，我們兄弟認定了！”
趙龍在一旁用力點頭，眼神無比認真。
陸陽看著趙虎真摯的臉和趙龍堅定的眼神，心中了然。
他沒有再推拒這份心意，只是笑了笑，拍了拍趙虎的肩膀：“行，你們的心意，我記下了?！?/p>
“小龍，虎子，記住，安全、服務(wù)、環(huán)境是根本。加機器要快，上午降價要執(zhí)行到位。穩(wěn)扎穩(wěn)打，這只是開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