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里令人窒息的空氣,在沐紫晨顫抖著簽下那張印著鮮紅指印的欠條后,似乎稍稍流動了一些。
圍觀的人群見“塵埃落定”,帶著或滿足或惋惜的議論聲漸漸散去,只留下冰冷的空氣里彌漫的松節油味,以及那揮之不去的屈辱感。
趙天盛滿意地將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斤的紙條仔細折好,塞進考究的錢包夾層,動作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從容。
他臉上重新掛起那副虛偽的溫和笑容,甚至帶著一絲施舍般的憐憫:
“紫晨,別愁眉苦臉的。”
“一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好好想想,我等你消息。”
他的目光在沐紫晨蒼白如紙的臉上停留片刻,那眼神深處,是毫不掩飾的志在必得和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說完,他朝金毛阿峰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大搖大擺地消失在畫廊的轉角。
直到那令人作嘔的古龍水味徹底消散,沐紫晨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她扶住旁邊冰冷的墻壁,冰涼的觸感從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圍那些看似高雅的藝術品,此刻在她眼中都扭曲成了嘲諷的符號。
她環顧四周,那個拉她來的“朋友”早已不見蹤影。
巨大的孤獨和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
六萬塊!一周!
她要去哪里找這筆天文數字?
父母微薄的工資,家里省吃儉用的積蓄……她甚至不敢去想,當這個消息傳回那個遙遠的小城,會給父母帶來怎樣毀滅性的打擊。
畫廊里只剩下工作人員偶爾走動的輕微腳步聲,安靜得可怕。
沐紫晨失魂落魄地走出那扇巨大的玻璃門,午后的陽光依舊帶著慵懶的暖意,卻絲毫照不進她冰冷的心里。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校園林蔭道上,樹影婆娑,蟬鳴聒噪,往日熟悉的風景此刻都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濾鏡。
那張欠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靈魂深處。
趙天盛最后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
“我等你消息”。
她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怎么辦?能怎么辦?
一個個模糊的念頭在她混亂的腦海中飛速掠過,又被殘酷的現實一一擊碎。
借錢?誰能借給她六萬?
親戚?朋友?在她們那個小地方,這幾乎是難以想象的巨款。
打工?一周內掙六萬?天方夜譚!
就在絕望的冰層即將徹底凍結她的思維時,一個身影毫無征兆地撞進了她的腦海深處——陸陽!
他總是不動聲色,眼神平靜得讓人心慌,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迷霧的力量。
尤其是那次在學生會辦公室外無意間聽到的電話片段——“幾百萬”、“期貨”、“小意思”……那些零散的詞匯。
當時只讓她覺得陸陽神秘而遙遠,此刻卻像黑暗中的螢火,驟然亮起,帶著一種絕望中孤注一擲的誘惑。
他真的……很有錢嗎?他能……幫自己嗎?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瘋狂纏繞住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她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這根可能存在的浮木,哪怕它可能布滿荊棘。
·····
初秋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絲涼意,穿過宿舍樓前枝葉的縫隙,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飄蕩著洗漱聲、說笑聲和早餐的香氣,屬于大學校園獨有的活力正在蘇醒。
陸陽背著單肩包,剛走出宿舍樓單元門,就被一道纖細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是沐紫晨。
她顯然精心打扮過。米白色的針織開衫下是淺色碎花連衣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臉上薄施脂粉,掩蓋了眼底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卻更凸顯出五官的精致。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清晨沾著露水的百合,清純又帶著刻意的脆弱感,瞬間吸引了周圍幾個去上課的男生好奇或驚艷的目光。
陸陽腳步頓住,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份強撐的鎮定,以及掩藏其下的孤注一擲。
“陸陽。”
沐紫晨開口,聲音刻意放得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惜的微顫。
她沒有給陸陽任何反應的時間,在周圍幾個同樓男生探究和曖昧的目光聚焦過來的瞬間,她伸出手,冰涼的手指有些用力地抓住了陸陽的手腕。
“跟我來一下,我有急事找你。”
她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旁邊豎著耳朵的男生聽清,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懇求。
陸陽沒動,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她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又抬眼對上她那雙努力維持著楚楚可憐、深處卻藏著算計和豁出去的眼睛。
他嘴角似乎掠過一絲帶著些許笑意的弧度。
沐紫晨被他看得心頭發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用力拽了一下,將陸陽拉向宿舍樓側面一個相對僻靜的、栽著幾叢茂密冬青的角落。
這里避開了主干道,只有晨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一進入這個相對隱蔽的空間,沐紫晨剛才刻意維持的柔弱姿態瞬間收起了幾分。
她松開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打氣,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陸陽,”
她抬起頭,直視著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我…遇到麻煩了。很急,需要六萬塊。”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拋出了核心訴求。
陸陽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姿態放松,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
“哦?什么麻煩?”
陸陽看著沐紫晨焦急的樣子有些好奇,上輩子也有這樣的事情嗎?
沐紫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語速加快了幾分,帶著刻意的委屈:
“趙天盛…他設局坑我!弄壞了他朋友的相機,硬賴在我頭上,逼我簽了欠條,一周內還清!我根本什么都沒做!”
她試圖激起陸陽的同情或義憤。
聽到沐紫晨的話,陸陽心底升起一絲好奇。
他不清楚這件事情和他有沒有關系。
然后,陸陽開口問道:
“錢,我可以借。”
“但你,打算怎么還?”
陸陽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原本他還想著怎么把沐紫晨搞到手,沒有想到幫了他一馬的居然是趙天盛。
沐紫晨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出去的慘白。
她挺直了背脊,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最后的籌碼,她對自己容貌的絕對自信。
她揚起下巴,那張清純又帶著媚意的臉上,刻意綻開一個帶著鉤子的、近乎挑釁的笑容,聲音也染上了一絲刻意為之的曖昧:
“怎么還?”
“肉償,行不行?”
她往前湊近一小步,仰視著陸陽,吐氣如蘭。
眼神帶著孤注一擲的誘惑和一種“我知道你拒絕不了”的篤定:
“你不是一直…對我有想法嗎?一次?還是…幾次?你說了算。只要錢到位…”
她的話語大膽露骨,試圖在這場交易中奪回一絲主動權,仿佛她才是那個掌握砝碼的獵人。
她以為會看到陸陽眼中燃起的**,或者至少是動搖。
她對自己的魅力有著近乎盲目的自信。
陸陽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那刻意展現的風情。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多余的話語。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擁抱,而是如同鐵鉗般一把抓住了沐紫晨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瞬間蹙眉,驚呼聲卡在喉嚨里。
“行。”陸陽的聲音低沉而干脆,“成交。”
隨后,陸陽帶著沐紫晨離開了學校,來到一處銀行。
很快,陸陽拿著六萬塊錢從柜臺離開。
“走。”
陸陽對著正在等他的沐紫晨,開口說道。
看著陸陽手上的錢,沐紫晨眼里閃過一絲亮光。
下意識的跟在了陸陽的身后。
只是她沒有想到,陸陽的目的地居然是一家酒店。
一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
陸陽走到門口,將目光放在沐紫晨身上。
目光之中帶著一絲探尋。
“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陸陽溫和的開口說道。
想到欠著趙天盛的六萬塊錢,沐紫晨咬了咬牙,先一步踏入酒店大堂。
大堂明亮的光線讓沐紫晨更加無所適從,她慌亂地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間豪華大床房,安靜點的。”
陸陽走到前臺,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同時另一只手放在了沐紫晨的手腕上。
前臺小姐訓練有素,目光在陸陽冷峻的臉和被拽著、臉色慘白、頭發凌亂的沐紫晨身上快速掃過。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職業性的漠然,迅速辦理了手續,遞上房卡。
陸陽接過房卡,拉著沐紫晨走向電梯。
電梯廂里光潔如鏡的墻壁映出兩人扭曲的身影。沐紫晨看著鏡中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陸陽那溫和的面容。
她想鼓起勇氣說些什么,但是最終也沒有開口。
別人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