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東宮熱鬧著,唯獨順宜閣清風雅靜,只余屋里的苦藥味。
“哎呀,這可怎么辦?!睆埵祥L吁短嘆,皺著一張臉,雙手緊握來回踱步。
早前,她還日日不忘咒罵那幾個新來的人,擔心她們搶了自家女兒的恩寵。
可此刻,她心里只擔心這一件事。
“娘,別走了,我看著心煩?!?/p>
“好好好,”張氏答著話,坐回床邊,看著面無血色的陸宛寧,心頭發緊,“宛兒,陳太醫當真那樣說嗎?一點兒辦法都沒了?”
陸宛寧想起陳太醫搖頭的畫面,心里最后的希望也滅了。
短則半月,多則兩月,胎兒終究是保不住的。
“老天到底有沒有眼啊,蘇側妃那般折騰,偏讓她懷得好好的,憑什么你就要遭這些罪?!?/p>
張氏一坐下來,要不就碎碎念,要不就掉眼淚。
陸宛寧懷疑,自己這胎沒保住,說不定也是張氏在一旁整日煩她引起的。
她不耐煩將張氏叫出去,又將喜雨叫進來。
“將上次入府的大夫請過來。”
喜雨不解,“陳太醫開了藥,娘娘還要另外服藥嗎?不同的方子藥性不同,會不會相沖???”
“你別問這么多,照做就是?!标懲饘幾灾2蛔×?,無非就是往后拖一拖。
陳太醫不敢下重手,只有找外面的大夫想個法子,盡量先保住。
她可憐的孩子,終究是命薄緣淺。
想到這里,陸宛寧忍不住落淚。
“好孩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人間,就算全不了和娘親的母子情分,幫娘親一把也是你的功德。”
走到這一步,都是許灼華逼的。
許灼華,我是奈何不到你,可我也不愿看著你日日順心。
你且等著,總有一日,我會將身上的痛苦分毫不差還給你。
......
到了年末,朝堂和后宮都要忙上一陣。
再加上今年年節早,東宮也要開始準備過年的事。
張承禮坐在銜月殿的書房里,陪著許灼華一起安排年節的事。
“娘娘給下人派的利是是不是太多了?”張承禮正襟危坐,面色嚴肅問道。
許灼華看了看,多發三個月月銀,雖說比京城其他府邸發的多,但和這一年東宮的營收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么。
“辛苦一年,總得給人一個盼頭是不是?”
“娘娘心善是好事,可規矩就是規矩,若是人人都無視規矩,世道豈不是就要亂套了?”
看著張承禮一本正經的模樣,許灼華覺得,她應該去御史臺和大理寺謀個職位。
許灼華難得被人看得心虛,朝劉玉擺擺手,“就按張側妃的意思吧,加兩個月的月銀,至于剩下一個月要不要發,就讓各院主子和各處管事決定,到時候將名單報到你那里,你自己決定。”
“趁著這個機會,你也去查一查,有沒有人以權謀私,仗勢欺人。”
“那些撈油水的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但以權壓人,權錢交易就是不能破的底線?!?/p>
“若有什么事捅到我面前,不僅當事人活不了,你也別想撇清關系?!?/p>
劉玉趕緊起身回道:“娘娘的話,奴才明白。”
太子妃這是想趁著這件事再將人排查一遍。
不得不說,這想法著實妙。
只用一個月的月銀,就能將底下抱團的,私相授受的看得明明白白。
張承禮眉間的皺紋越發深了。
直到劉玉離開,她才開口,“娘娘這般放縱底下人,日后只怕后患無窮?!?/p>
都知道是撈油水了,竟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許灼華輕笑,“水至清則無魚,天底下的規矩千萬條,又可曾一點兒漏洞都沒有?與其讓人苦心鉆營費盡心機找你的漏洞,倒不如放條明路,至少還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p>
“可是,這......”
“我知道,不合規矩。承禮,你忘了規矩是人定的,你又能保證定規矩的那個人就一定不會錯嗎?”
張承禮自知說不過許灼華,索性閉嘴坐在一旁,只垂眼看著腳下的青磚。
和張承禮相處這一個多月來,許灼華發現,她不僅外表守舊,連心也是被條條框框的規矩鎖著的。
這樣的人最是簡單,從不出格,更不會胡來。
當初自己懷疑到她身上,當真是錯了。
許灼華不準備在這件事上和她繼續探討,轉而問道:“聽說昨晚殿下去你院里了?”
“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p>
許灼華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身邊,“陸承徽是太后母族的人,囂張跋扈一點兒也正常,你何必跟她起沖突。”
“娘娘,只有東宮太子妃才有懲治宮嬪的權利,可她竟然私自對林奉儀動手,已然犯了宮規。”
“我不過說了她幾句,她就跑到殿下面前告狀。”
后面的話,她吞進肚子里,許灼華替她說了出來。
“所以,昨晚殿下去找你,是去罵你了?”
“也沒有,只是訓斥了幾句?!睆埑卸Y臉上并未有沮喪之色,似乎對太子的態度根本不在乎。
許灼華微微勾起唇角。
陸氏女在東宮猖狂,先有陸宛寧,后有陸思思,也不知朝堂上的風何時會刮向壽安宮。
陸思思對許灼華防得緊,可對太子偶爾的恩典卻很是受用,一點兒甜頭就讓她找不著北了。
她能避得開她的捧殺,卻對太子的捧殺視為珍寶,這陸家女怎么各個都容易被男人騙。
“娘娘,殿下說等會兒要過來用晚膳?!比缣奶竭M來半個身子。
聽到這話,張承禮趕緊起身,“那妾身先告退了?!?/p>
許灼華朝她笑笑,送她出了門。
如棠湊到許灼華身邊,“娘娘,您這些日子和張側妃走得近,張側妃當真可靠嗎?”
“靠什么靠,這世上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只不過比起那幾個,張側妃的心不在東宮,更不在殿下身上,她不見得會偏袒于我,但也不會主動害我。”
“東宮的人越來越多了,我若不為自己找個盟友,孤家寡人可不好過?!?/p>
“趙承徽不是主動投靠您了嗎?”
許灼華輕笑一聲,“趙承徽的心思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看清的,人心易變,今日在這個陣營,明日就能為了利益去別的陣營。”
“此人可用,卻不可信?!?/p>
至于陸思思,先由著她作吧,反正太子比自己更不待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