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沒想到,他極力掩飾,依舊被她察覺。
“大雪封山,公主不識地形,還是臣去比較穩(wěn)妥。”
祁鳳熙也不想逞能。
可帶著箭頭騎馬,一路顛簸,很容易造成其他傷害。
也許,沒等他到達,就已經(jīng)撐不住了。
“不要爭了,你告訴我怎么走就行。我雖不擅打斗,但騎術不見得比你差,往年跟著父皇進山打獵,也走過雪道。”
燕明抽動嘴角,似乎笑了笑,“我知道。”
這一句話說得極輕。
那年,父親教她騎馬,他便在遠處看著。
小姑娘很是倔強,明明累得手臂都打不直了,偏一聲不吭。
就如現(xiàn)在,她哪里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主,分明是個女戰(zhàn)士。
他信她,她說行就一定行。
燕明給祁鳳熙指了一條道,又將身上的匕首遞給她。
“公主使不來槍,這把匕首留著防身吧。”
“好。”
祁鳳熙沒有多言,轉身離開。
等她的人影消失在風雪中,燕明忍著劇痛,將來時的路清掃干凈,又在其它岔路口做好標記,這才回到山洞。
大雪紛飛,一人一馬在雪中疾馳。
祁鳳熙身為公主,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
但皇后時常教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斷不可被眼前的安逸享樂迷眼。
前朝覆滅,起于皇室淫奢,德行不端。
公主雖不必承擔社稷之重,卻也不可被世人詬病。
祁鳳熙和太子一母同胞,皇后待她嚴格,與待太子無異。
這一刻,祁鳳熙無比感慨,若非皇后先見之明,今日她和燕明怕是要死在雪山中了。
從關隘找到援兵,大部分被她派往村莊,另有一隊人馬跟隨她進山。
燕明沒想到,祁鳳熙竟然來得這么快。
“村子那邊如何?”
“放心,”祁鳳熙將手里的大氅系到他身上,“他們已經(jīng)趕過去了。”
村里,有燕明帶過去的精兵,還有隨行侍衛(wèi),對抗幾百北狄人,不會讓北狄人討到什么好處。
唯一讓祁鳳熙沒想到的是,小嬋和陳格被抓了。
他們回到塔城的第二日,霍爾果就派人送來書信。
要大乾以三座城池,換鳳熙公主和陳格。
燕將軍一掌拍在桌案上,“他倒是想得好,空手套白狼。”
身為武將,最不可忍受不戰(zhàn)而敗。
祁鳳熙也是如此想。
“將軍此話有理,北狄人偷襲我們在先,這個仇得報。”
“行軍作戰(zhàn)之事,本宮不懂,此事全權交給將軍。”
她頓了頓,“若是可以,還請將軍將小嬋和陳大人救出來。”
這次她隨行來北疆,知道的人不多。
霍爾果將小嬋誤認為自己,至少說明霍爾果早知她來此地。
這個消息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而霍爾果確認小嬋是公主,憑的又是什么呢。
那副金釵!
及笄那日她戴著金釵,讓畫師作畫。
如此,便只能是宮里的人。
祁鳳熙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名字。
她走出屋子,正好遇到燕明。
她張嘴頓了頓,“醫(yī)師囑咐你臥床,你怎么這么快就起來了?”
祁鳳熙以為,照他受傷的程度,再怎么也得在床上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的。
“多謝公主關心,這點兒小傷,算不得什么。”
昨日若非他沒能將箭頭一起拔出來,怎么也輪不到祁鳳熙涉險求援。
對于這件事,他心里過不去,也覺得面子抹不開。
所以,一早便招呼著起身了。
祁鳳熙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今日穿著一身玄色棉麻袍子,腰間用皮革帶子束緊,除了束發(fā)的銅冠,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裝飾。
哦,還凈過面。
難怪祁鳳熙覺得,他看起來和昨日不一樣。
這一通收拾,難道是給她看的?
想到這里,祁鳳熙就忍不住想笑。
她輕咳一聲,收斂神色道:“小燕將軍,小嬋和陳大人就拜托你了。”
燕明本就是為此事來,立刻便應下了。
又聽祁鳳熙道:“我今日就要啟程回京,到時候一定在父皇面前替你請功。”
“今日就要走?”
“路已經(jīng)通了,燕將軍會另派一隊人馬護送。”
燕明欲言又止,心頭千絲萬縷,說到嘴邊只有一句話:“那就祝公主一路順風。”
直到祁鳳熙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燕明才直起身子。
他兀自苦笑一聲。
他不該生出貪戀的,她是明月高懸,而自己今朝不知明日,實在不宜糾纏。
就此別過,也是好事。
祁鳳熙沒有耽擱,當日就啟程趕回京城。
京中泄露她的行蹤,此事絕非偶然。
背后之人也絕非只針對她。
她心里隱隱升出不好的念頭。
一行人馬不停蹄,行至一半的路程,便收到消息——
皇帝駕崩。
三日過后,再有消息傳來——
京城戒嚴。
祁鳳熙來不及悲傷。
三日未立新帝,意味著宮中有變。
她當即帶著暗衛(wèi)從隊伍中離開。
如果皇兄和母后受困,唯有她還能在外支援,她身邊的人未必可信。
抵達京郊之后,她發(fā)現(xiàn)情況比她預想的更糟。
不僅城門守衛(wèi)森嚴,還傳出流言,鳳熙公主被俘,已經(jīng)死在北疆。
多番打探下得知,她的皇叔——豫王勾結西大營統(tǒng)領,以太子謀反為由,將其圍困皇宮。
現(xiàn)在,整個京城都已經(jīng)落到豫王手里。
祁鳳熙細細思慮。
既然豫王還未順利登基,一定是御林軍還堅守皇宮護住太子,朝中大臣定然也在極力抗爭。
豫王現(xiàn)在無非就是在拖時間。
她想起來了,青海大營的統(tǒng)領和豫王妃同出一族。
他在等援軍,青海大營若是全數(shù)出動,加上西大營,足有十五萬人數(shù)。
而東大營和御林軍只有不到五萬。
到時候,他便是強攻,也會將皇宮拿下。
“公主。”
暗衛(wèi)回稟:“小燕將軍帶兵,在京郊扎營。”
“甚好。”
燕明的到來,如同及時雨解了祁鳳熙的困境。
只是,她沒料到,燕明只帶了兩千精衛(wèi)。
“公主恕罪,鎮(zhèn)南軍十日前才得到公主發(fā)出的消息,因擔心形勢突變,末將只好先帶上兩千人先行趕赴京城。”
這不怪燕明。
鎮(zhèn)南軍不可能全數(shù)離開北疆。
北狄虎視眈眈,邊防虛空,正是他們進攻的機會。
想必,鎮(zhèn)北軍也是同樣的情況。
不得不說,豫王選的時機,當真巧妙。
燕明:“還有一事,這次臣不僅救出了小嬋姑娘和陳大人,還生擒了霍爾果。”
“據(jù)他所說,京中有人往北狄遞了消息,送了你的畫像過去。只是,路上保管不善,畫上有污跡,只能看清發(fā)飾和服飾。”
“有人看到小嬋手里的金釵,便認作是你。為了保護你,小嬋和陳大人便認下了。”
祁鳳熙點頭,“傳信的人正是豫王,他以前往北疆救我為由,從父皇手里拿到了帶兵進出城門的令牌。”
“然后借此機會,將西大營的人馬調出來,送入城內。”
“想不到他在我父皇面前裝乖賣傻多年,心里竟藏著這一番算計。”
燕明看她神色沉寂,安慰道:“既然豫王有此謀算,就算不是借由公主起事,也會有別的辦法。”
燕明擔心,祁鳳熙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這樣的痛苦,他經(jīng)歷過。
整整一年,他都在想,若非自己行事不夠周全,大哥也不會喪命。
這種感覺太痛苦了。
祁鳳熙并未沉浸在后悔中,回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除掉豫王。”
“公主如何打算?”
“豫王有一愛妾,如今身懷六甲住在京郊別院,我已買通給她診脈的大夫,明日她就會胎象不穩(wěn),豫王肯定會出城去看她。”
至于如何買通,燕明并未多問。
祁鳳熙但凡要做一件事,那必定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地。
他想了想,道:“看公主的意思,是打算暗殺。”
“可據(jù)我所知,豫王身邊侍衛(wèi)暗衛(wèi)無數(shù),就算公主的人能夠近身,又如何能保證一擊即中呢。”
祁鳳熙靠近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一縷發(fā)絲被風吹起,在燕明臉頰掃過。
微癢,好似撓在他心上。
有一瞬間,他失神了。
“公主所思,極為周全。”
“臣還有一計,可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