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的文化娛樂場所還算齊全，三四千職工加上家屬，有萬余人。

這里的規(guī)模相當(dāng)于一個小城鎮(zhèn)。

傍晚時分，新建的電影院，三層工人俱樂部文化宮里，舞廳、臺球廳都很熱鬧。

前廣場，國內(nèi)才興起的旱冰場，這里也是歡聲笑語一片。

籃球場，簡易的足球場，以及比賽用的燈光球場也有不少人。

報刊雜志閱覽室在文化宮的一樓，一間二百平方左右的房間。

這里的讀者以中老年人居多，年輕人則極少會光顧這里。

李雪峰堅持不看電影，說是到處逛逛。

最后，他們走進了沒幾個人的閱覽室。

閱覽室里沒有一本跟工廠有關(guān)的專業(yè)書刊，除了各類報紙，就是各種類型的中外小說，雜志。

《基督山伯爵》《三個火槍手》《鋼鐵是怎么煉成的》…

《大眾電影》《讀者文摘》《當(dāng)代文學(xué)》《小說月報》…

這些李雪峰實際都沒多大興趣。

但既然進來了，總得閱覽一下么，否則要被別人說是沒什么文學(xué)修養(yǎng)。

他拿了一本《讀者文摘》坐下來裝模作樣地閱讀起來。

胡建春并沒有坐下看書，而是跟閱覽室里一名少婦管理員，趴在桌子上瞎吹聊天。

少婦三十歲左右，人長得倒是挺耐看的。

閱覽室管理員工作十分輕閑，本是個養(yǎng)老崗位，卻讓她一個年輕少婦在這里，消磨光陰。

少婦整天看著滿臉皺褶的退休老頭，或是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進出，忒沒勁。

可又不能隨便離崗，更不能干私活，一旦被領(lǐng)導(dǎo)查崗逮著，季度獎金就泡湯。

所以，她巴不得有個年輕小伙子過來侃大山，講些葷腥段子打磨光陰。

“哎建春，你領(lǐng)進來的小伙子是誰??？高大挺拔的看上去挺精神、帥氣，從沒見過?！?/p>

“哎喲我說曹姐啊，人家今年還不到二十一歲，可是咱姜廠長專門挖來的專業(yè)人才，你就別想著去禍害人家哦。”

“再說了，你這娘們在他眼里就是條咸魚，他進來時連正眼都沒瞧你一下，嘁…這里也只有我一直拿你當(dāng)朵盛開的牡丹花。”

胡建春當(dāng)即調(diào)侃。

“呸，你這個壞小子，欠揍。”

曹姐氣得不行，拿起一本雜志卷起來就打。

“哎喲輕點，你就這么狠心啊…我認(rèn)錯了行不…”

胡建春抬起胳膊護著頭，連聲求饒。

他雖說外貌并不出眾，可嘴皮子蠻靈光的，阿諛逢迎講葷段子是一把好手。

他閑下來就喜歡跟少婦打情罵俏，討個便宜。

弄得好還能偷個腥掐點油啥的。

曹姐狠心抽打了幾下，出了口濁氣心情好多了，隨即一個媚眼拋過去，嬌聲道：

“壞小子，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這么久了也沒見你送過一朵牡丹花給我。”

“下次過洋人的什么情人節(jié)，我一定送你一大束牡丹花，再請你吃頓飯、看場電影，怎么樣？”

胡建春舔著臉嬉皮笑臉說道：

“只要你家那位沒意見就成?！?/p>

“他啊，嘁…每天有酒喝就成，他管不了我?！?/p>

那娘們聽罷撇了撇嘴，又拋出一個媚眼。

胡建春這下被‘電’得渾身一麻，“真的假的？”

“？？？”

門口男女之間打情賣俏，磨皮擦癢的，李雪峰哪里還坐得住，他起身大踏步走出閱覽室。

“哎哎…你說走就走啊？”

胡建春見狀，連忙拔腿追了上去。

“不走干嘛？”

李雪峰玩味一笑，“繼續(xù)給你打掩護，當(dāng)電燈泡？”

胡建春則嬉皮笑臉地白了他一眼，道：

“這你就不了解咱廠里情況了吧，整個基地是男多女少，但凡廠里有點姿色的女人，不是嫁了老公生了娃，就是早已名花有主?！?/p>

“剩下的大都是歪瓜劣棗的當(dāng)?shù)嘏R時工，或是年齡偏大的老娘們，白送倒貼都不要?！?/p>

別說哦，這小子眼界挺高的。

“我們這些單身狗平時實在是太無趣了，便學(xué)會跟這些少婦們瞎吹調(diào)侃，說些葷腥段子找個樂子?！?/p>

哦，原來是這樣子的。

“那你…大學(xué)里沒談戀愛？”李雪峰試探著詢問。

“談過一個，畢業(yè)時直接分了手?！?/p>

說起兩年前的傷心事，胡建春頗為沮喪，“因為我是定向生，畢業(yè)之后必須回歸本系統(tǒng)，而她又不愿意跟隨，只能分道揚鑣，免得彼此牽腸掛肚?！?/p>

“抱歉，提起讓你傷心的往事了。”

李雪峰嘴上客氣道歉，心里頗有同病相憐之感。

“哪能啊，這事早過去八輩子了，誰還想著這些當(dāng)飯吃?！?/p>

胡建春倒是很瀟灑，嘴一撇說道：

“現(xiàn)在國家改革開放了，男女兩地分居的確很痛苦?！?/p>

“咱們系統(tǒng)屬于保密單位，打個長途進來都得轉(zhuǎn)總機報代號，寫信也是要填信箱，不方便還挺煩?！?/p>

他大倒苦水。

“還是說說你的吧，聽劉副總說你在學(xué)校里可是大名鼎鼎哦，有一個漂亮女朋友。”

說到這里，胡建春腦袋往前一湊，故作神秘道：

“現(xiàn)在你們倆關(guān)系怎么樣啦？”

李雪峰一聽有點暈。

自己在學(xué)校里的一切情況，估計廠里干部科派人去實地調(diào)查過。

思想政治覺悟低下，通報批評等，廠里領(lǐng)導(dǎo)們都應(yīng)該知道了吧。

這會不會影響自己前途？

在學(xué)校四年，他從沒這么想過前途，那只是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的地方，不足為慮。

可*43廠是自己的飯碗，長期飯票，飯碗砸了就會倒大霉。

“你是說我的女朋友啊，她…她畢業(yè)留在省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估計也…懸?！?/p>

他吞吞吐吐回答得模棱兩可。

雖說他現(xiàn)在還在準(zhǔn)備考托福，但明白自己想要到國外留學(xué)，比登天還難。

臨來單位報到之前，他專門咨詢過學(xué)校外事辦。

過托福只是出國留學(xué)最基本的要求。

接下來要找到一所能接受自己的大學(xué)，在當(dāng)?shù)剡€需找到一位經(jīng)濟擔(dān)保人，十萬美刀的保證金。

若想拿到外國大學(xué)的全額獎學(xué)金，除非是北大清華畢業(yè)，就憑自己畢業(yè)學(xué)校的名氣和專業(yè)，幾乎不可能。

這里每一項都能要了他的命。

至于肖燕，一年之后她會出國，憑借她的容貌，以及她家的權(quán)勢，很容易找到一位新的男朋友。

他在她眼里，即將成為過去式、前男友。

李雪峰現(xiàn)在仍處在失戀狀態(tài)，心里時不時會想起肖燕，情感上當(dāng)真難以割舍。

但他明白，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