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白露轉身就噔噔噔的又跑進了診室后面的隔間。
一陣叮叮當當翻箱倒柜的聲音再次傳來。
白露在內室翻箱倒柜的同時,醫館角落里,一位頭發花白、滿臉愁苦的老者正拉著老伴的手絮絮叨叨。
“哎喲……老婆子,我這心口啊,從昨晚就悶得慌……還有這腰,跟針扎似的……腿也沉得抬不動。還有我這尾巴骨和布靈蓋~哎呦~
你說說,我這渾身沒一處舒坦地方,是不是……是不是大限要到了?
龍女大人醫術通神,機會難得,等會可得讓她老人家務必給我從頭到腳,仔仔細細,里里外外地都查查!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了……”
沒多久白露就從隔間里走出,腳步略顯沉重。
她雙手抱著一件東西——一根長度幾乎是她身高齊平、通體閃爍著冷冽寒光的金屬長針。
針身粗如拇指,針尖銳利得像是能刺穿金石。
它與其說是針,不如說更像一柄造型奇特的短矛,
“來~停云姑娘別怕!”
白露雙手緊握比她人還高的莽針尾部,臉上露出一個“和善”又充滿專業自信的笑容,努力想讓自己的小身板顯得更有說服力。
聲音清脆悅耳,充滿了醫者的“安撫”和對自己技術的自信。
“我看你氣色虛浮,魂不守舍,顯然是驚嚇過度又勞累過度,才導致邪氣纏身,心神不寧。普通藥石見效太慢,正好用這‘鎮魂定魄針’給你疏通一下淤堵的經絡,固本培元!
放心,忍一忍,很快就能好的!”她說著,還掂量了一下手中那根寒光閃閃的短矛,
那根散發著冰冷寒光的巨型莽針,直直地指向了坐在診凳上、瞳孔地震的停云。
“嘶——!”
此前那位原本坐著等候、看起來有點蔫吧的老大爺,在看到那根傳說中的“莽針”實物,臉色“唰”地一下變得面色潮紅。
前一秒還在跟老伴訴說自己“心口悶、腰針扎、腿沉抬不動、渾身沒一處好地方、疑心自己大限將至”的老者,目光在接觸到白露手中那根恐怖莽針的瞬間……
臉上的愁苦、病容、疑云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薄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噌”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敏捷得完全不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老……老婆子!”老者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中氣十足的驚恐,哪里還有半分虛弱。
他一把抓住還在發懵的老伴的胳膊,聲音又急又快。
“哎!老婆子!快走快走!我突然感覺……我病好了!真的!神清氣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心口也不悶了!
你看我這氣色!紅潤!龍女大人果然名不虛傳,自帶吉兆,看一眼就祛百病!走走走,別在這兒耽誤龍女大人救治重患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拖著老伴,以近乎“健步如飛”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醫館大門。
那速度之快,簡直像年輕了三四十歲,連門口排隊的小年輕都自愧不如,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長樂天的人流里,身后只留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門簾晃動的余響。
其“康復”速度之快,堪稱醫學奇跡。
三月七目瞪口呆地看著老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白露手里那根嚇跑病人的“神器”。
“……這…這針…效果這么立竿見影的嗎?還沒扎呢就把旁邊大爺的病給嚇好了?”
停云則看著白露抱著那根寒光閃閃的巨針,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電光火石間,無數念頭閃過。
想到自己精心策劃、即將在羅浮綻放的毀滅之花,想到那個深埋在鱗淵境的秘密……
最終,她強行壓下了內心掀桌的暴虐。臉上適時地流露出驚恐和不安……這次倒有幾分真實。
身體微微后縮,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嗬嗬”聲,像是害怕極了。
……不過是陣痛罷了。
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著,一副認命又害怕的模樣。
就在白露抱著莽針走到停云身前,三月七緊張地捂住眼睛的剎那,醫館雕花木窗外,長樂天熙攘的人群縫隙中——
一抹如霜似雪的白發,一閃而過,如同幽靈,無聲無息。
……
與此同時的另外一邊。
太卜司主殿內,氣壓低得嚇人。
符玄額間法眼光華流轉,將青雀交代的“昨夜牌局慘敗”的前因后果飛速推演了數遍。
雖然關于牌局細節的因果線依舊混亂如麻,但青雀那副仿佛被抽干了精氣神、眼底深處還殘留著驚悸的“菜色”臉,以及提到“輸掉兩年半工資”時那生無可戀的語氣,倒是做不得假。
“哼!”符玄冷哼一聲,袖袍一拂。
“憊懶的丫頭,心志不堅,才會被小小牌局亂了心神!區區兩年半的俸祿,輸些錢財事小,損了太卜司的顏面事大!更遑論值此多事之秋,你這般渾渾噩噩,如何當差?”
青雀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嘴里小聲嘟囔:“太卜大人教訓的是……我知錯了……”
符玄迅速將幾項緊急排查和陣法維護任務分派給幾位得力干將,確保司內運轉不因她的短暫離開而停滯。
處理完這一切,她再次將目光投向角落里蔫頭耷腦、像是被吸干了精氣神的青雀。
“青雀。”符玄的聲音威嚴。
青雀一個激靈,條件反射般站直了身體,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太、太卜大人……”
“隨本座走一趟。”符玄言簡意賅,邁步就向外走去。
青雀瞬間懵了:“啊?去、去哪?”
符玄腳步不停,頭也不回,聲音清晰地傳了回來,帶著一種“明知故問”的冷冽。
“自然是去會一會那位讓你‘奮發圖強’的牌友先生。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夠攪得仙舟不得安寧!你,帶路。”
青雀:“……”
她感覺自己眼前一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一臉“真誠”笑容的“惡魔”。
她內心哀嚎:不是吧?!還要再去?!這噩夢還沒結束嗎?!
讓她再去面對那個天胡怪物?她寧愿把自己塞進窮觀陣當血肉零件!
“嗯?”未聽到青雀跟上的動靜,符玄回頭一個眼刀飛過來,法眼微微亮起。
“是……太卜大人……”
青雀應聲,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低垂著頭,跟在符玄身后走出太卜司大殿,一張小臉徹底變成了菜青色,內心哀嚎不止。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
她哪里只是輸掉了區區兩年半的工資?
她撒了個彌天大謊!青雀戰戰兢兢、腳步虛浮地跟在符玄身后。
……
有了青雀提供的畫像,根據入港信息,人并不難找,更何況對方似乎沒有任何隱藏的心思,符玄的視線從玉兆上收回,搭乘了前往星槎海中樞的星槎。
前往客棧的路上,符玄步履沉穩,額間法眼的亮光時隱時現,顯然在持續推演和感知周圍環境。
青雀的恐懼在她看來,更多是輸錢后的心虛和后怕。
眼看快到地方了,青雀內心的天人交戰達到了頂峰。太卜大人親自出馬,肯定會找到那個小子,對方再提賭債……
自己之前只說了“兩年半工資”,豈不是要穿幫了……
巨大的恐懼和壓力終于沖垮了青雀的心理防線。就在符玄即將轉入客棧街口時,青雀猛地停下腳步,帶著哭腔喊道:
“太卜大人!等等!”
符玄皺眉回頭,只見青雀“撲通”一聲,直接跪倒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雙手死死抱住了符玄的小腿,眼淚鼻涕瞬間涌了出來,聲音凄厲。
“太卜大人!救命啊!!我……我剛才沒說實話!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啊嗚嗚嗚!!”
符玄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眉頭皺得更緊:“起來!成何體統!有話快說!”
青雀哪里肯起,抱得更緊了,嚎啕大哭:“不是兩年半!不是兩年半工資啊太卜大人!!我……我是輸了整整……整整兩百五十年的工資啊!!嗚嗚嗚嗚哇——!!!”
“兩百五十年?!”
符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額間法眼都因震驚而光芒大盛,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青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瘋狂點頭。
“嗚嗚嗚……都是……都是另外那兩個不知死活的牌友!他們輸紅了眼,非……非懷疑那家伙出千!
要拉著我賭最后一把大的……說……說三個人親自洗牌碼牌,六只眼睛盯著,絕對能抓到他出千的證據,這一下就能翻本……結果……結果……”
青雀想起那絕望的一幕,哭得更大聲了。
“……結果牌剛立起來,那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又是天胡!天胡啊大人!!嗚嗚嗚……我們三個……輸得一無所有啊……褲衩子都差點押那兒啊……太卜大人!”
青雀仍然記得少年瞇眼輕笑時看著三人簽下巨額欠條的話語:輸得一塌糊涂啊,朋友~
“您要替我做主啊!我再也不打牌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