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圍墻時,后勤區的垃圾箱像被焊死的鐵棺材,鋼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兩臺巡邏機器人正用機械臂敲打箱蓋,紅燈掃過墻根的青苔——昨晚趙鐵柱吼著“上鎖”時,焊槍的火花還燙焦了林小滿的褲腳。
“噓——”
通風管傳來細碎的抓撓聲,灰影鉆出來時帶落幾星銹渣。
小刀抹了把臉上的灰,后衣領還沾著蛛網,懷里的三只小老鼠正用爪子扒拉他的袖口,其中一只嘴里叼著半根小魚干,油漬在他藍布衫上洇出個圓斑。
“哥,”小刀蹲下來,老鼠們“簌簌”往桌上卸東西:半袋干辣椒、一小瓶料酒,還有塊用荷葉包著的臘腸,油星子把荷葉浸得透亮,“我讓鼠群鉆了趙鐵柱家廚房的通風管,他藏臘腸的鐵皮柜鎖頭是老款,三兩下就扒開了。”
林小滿正蹲在臨時搭的木板桌前修漏了底的鐵鍋,聽見動靜抬頭,眼睛立刻亮了。
他捏起臘腸湊到鼻尖聞了聞,嘴角慢慢咧開:“這紋路……是他上周跟執律隊員炫耀的‘老家土豬曬的’。行啊,今晚就做‘鐵柱特供紅燒肉’——用他的臘腸,燉他的肉。”
“崽崽!”
蘇小橘從灶臺上彈起來,尾巴甩得像根小鞭子。
她肉墊按在“今日推薦”的木牌上,尾巴一卷,木牌“啪”地翻了面,背面用歪歪扭扭的紅漆寫著“本喵認證,假一賠命”,末尾還畫了個歪耳朵的小貓頭。
“我要當試吃官!”她跳到林小滿肩頭,耳朵蹭著他下巴,“要是不好吃……”肉墊輕輕戳了戳他臉頰,“就罰你給我剝十碗魚干。”
雨絲斜斜飄進棚子時,阿花裹著油乎乎的藍圍裙沖進來,懷里揣著張被捂得皺巴巴的紙條。
她手指凍得發紅,指甲縫里還沾著面粉:“小滿!剛在趙鐵柱辦公室窗臺下撿的!他今晚要請執律部吃私宴,菜單上全是好東西——紅燒熊掌、佛跳墻,還有他藏的臘腸燜蹄髈!”
紙條上的字跡被雨水暈開,林小滿瞇眼辨認,喉嚨突然發緊。
他想起昨天在垃圾箱翻到的名單:王二牛退隊時床頭壓著半塊肉干的包裝紙,李小花餓暈三次時手里還攥著冷掉的饅頭渣。
這些紙頁突然和趙鐵柱辦公室飄出來的肉香重疊在一起,燙得他手指發顫。
“小刀,”他把紙條折成小塊塞進口袋,抬頭時眼里閃著光,“今晚你帶鼠群去后廚。”他摸出個紙包,里面是從老墻根挖的野山椒磨的粉,“把這個混進他的臘腸燜蹄髈里——要讓他辣得記一輩子。”
傍晚的風裹著菜香鉆進執律部的雕花門時,趙鐵柱正夾起塊油亮亮的蹄髈。
他咬了半口,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茶盞“當啷”掉在地上,滾燙的茶水潑在繡著金絲的制服上:“咳咳咳!這肉誰做的?辣、辣得老子舌頭都要燒了!”
執律部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說——那鍋菜,分明是從他們自己食堂的后廚端來的。
月亮爬上訓練場旗桿時,林小滿掀開了鍋蓋。
白霧裹著肉香“轟”地沖上天,正在加練的御獸師們抱著契約獸跑過來,基因改造者吸著鼻子扒在棚子邊,連平時板著臉的執律隊員都裹著黑斗篷混在人群里。
“來兩串怨念魚丸!”“給我留碗紅燒肉!”
蘇小橘蹲在鍋臺上,尾巴尖掃過每個遞貢獻點的學員。
她突然豎起耳朵,盯著人群里的老K——那老頭拄著雕花拐杖,帽子壓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張爬滿皺紋的臉。
他接過林小滿遞來的魚丸咬了一口,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
“五顆星。”老K摸出鋼筆,在評分板上重重畫了五顆星,字跡蒼勁有力,“建議列入組織文化遺產。”
話音剛落,“哐當”一聲——三臺一人高的清潔機甲轟隆隆開過來,機械臂舉著液壓鉗。
趙鐵柱跟在后面,臉還紅得像煮熟的蝦:“碾平這破攤子!讓你們再敢跟后勤作對!”
林小滿卻笑了,摸出個破音響擰到最大聲。
《睡吧睡吧,小貓咪》的童聲合唱炸響時,蘇小橘耳尖微動,尾巴尖冒出幾縷淡金色的光。
機甲的紅眼睛開始閃爍,機械臂突然軟下來,竟跟著旋律扭起了機械舞——左手抬,右腿踢,比學員們上訓練課還齊整。
“哈哈哈哈!機甲都被唱餓了!”人群爆發出哄笑。
趙鐵柱氣得脖子上的肥肉直顫,抄起飯勺沖過來:“反了你們——”
“喵嗚——!”
蘇小橘炸著毛跳起來,尾巴像根鋼鞭“啪”地抽在他臉上。
假牙“骨碌碌”滾進了菜盆,她蹲在鍋邊,金色瞳孔縮成細線:“再敢斷我干飯,本喵拆你食堂當貓砂盆!”
深夜收攤時,阿花擦了擦手,從圍裙最里層摸出個油紙包:“剛在舊倉庫翻到的,你收著。”油紙包里是沓泛黃的紙,第一頁照片上的小貓耳朵尖尖,眼睛圓溜溜的,正是蘇小橘。
末尾用紅筆寫著“實驗體0715,待回收”,紅章蓋得很用力,幾乎要把紙戳破。
林小滿的手指在“回收”兩個字上停頓,指腹蹭過粗糙的紙紋。
通訊器突然震動,匿名號碼發來短信:“老K建議:別碰檔案室,里面有‘守門人’記錄。”他點開短信,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短信末尾,赫然寫著“林正山”三個字,是爺爺的名字。
火星子噼啪躥起時,他抬頭望向后勤樓的方向。
月光下,公告欄的白木板泛著冷光,他沒注意到,一張蓋著紅章的告示正被風掀起一角,“殘食夜市涉嫌違規經營”幾個字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