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中央,一方凈靈池靜靜鋪展。
池水金光粼粼,水面浮動著細密的經文,正是玄天宗洗髓秘法;
池底卻沉著半截漆黑巨鼎,鼎身“萬魂”二字猙獰如血,鼎口封印符文明滅不定;
陰影中,沈墨踉蹌走出。
官袍破碎,胸口一道鎖魂釘的貫穿傷仍在滲血;
手中緊握半塊青銅鑰匙,正是地宮禁制的核心;
他嗓音嘶啞,說道:
“楚云舟,跳入凈靈池可解蝕心散,但池水波動會震碎萬魂鼎封印……”
他咳出一口黑血,指向池底:
“鼎中封著噬心殿三長老的殘魂,若被他奪舍……”
話音未落,池底黑鼎突然“嗡”地一顫,鼎口溢出一縷猩紅霧氣!
楚云舟凝視池水,眸光如劍。
若是跳入凈靈池:
可洗髓解毒,重塑文心;
但萬魂鼎必破,噬心長老殘魂將借他肉身重生;
若是他轉身離去:
毒素十二時辰內爆發,必死無疑;
沈墨突然抬手,一枚鎏金虎符凌空拋向楚云舟。
“楚云舟,歸順朝廷!”
虎符在半空中展開一道金色詔令,上書【鎮魔司副使】四字,朱砂印璽灼灼生輝。
“我可請動欽天監大陣,替你鎮壓鼎中殘魂。”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低,卻字字如刀:
“否則……”
袖中寒光一閃,一枚鎖魂釘已暗扣指間!
釘尖幽綠毒光吞吐,正對楚云舟眉心三寸之處!
沈墨指尖的鎖魂釘淬了“牽機毒”,中者三日必亡,唯欽天監可解;
楚云舟目光微閃,指尖輕顫,似在權衡。
他緩緩抬手,作勢欲接那鎏金虎符。
“好,我答應。”
聲音低沉,仿佛屈從于命運。
沈墨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冷笑,鎖魂釘卻仍未收起,反而逼近一寸:
“識時務者為俊杰。”
釘尖毒光吞吐,隨時可奪人性命。
就在虎符即將落入掌心的剎那。
楚云舟猛然翻腕,袖中積蓄已久的文氣如狂龍出淵!
這是雷霆一擊。
“轟!”
文氣轟然擊碎凈靈池畔的封印石柱,池水瞬間沸騰!
“與其被你們操控。”
他縱身躍入池中,明心劍直插池底萬魂鼎:
“不如我自己搏一條生路!”
封印柱碎,凈靈池水如怒龍騰空,金光與黑霧交織狂涌;
封印柱碎裂的剎那,萬魂鼎轟然炸裂!
“轟!”
鼎中積壓百年的血煞之氣如火山噴發,滔天血浪瞬間吞沒整座地宮!
楚云舟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一道猩紅殘魂纏住腰身,硬生生拖入鼎中。
御史沈墨暴怒出手,鎖魂釘化作幽光直刺血浪。
“楚云舟!你找死!”
然而,血浪中突然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利爪,“咔嚓”捏碎鎖魂釘!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
竟然是之前被沈墨擊斃的噬心殿左護法。
不對,應該說是,
噬心殿左護法的尸身,現在正從血池深處爬出!
他的半腐的身軀纏滿血色鎖鏈,每走一步都帶起腥風;
空洞的眼眶中跳動著幽綠鬼火,死死盯著沈墨;
楚云舟在萬魂鼎中掙扎,四周血浪翻涌,冤魂嘶嚎。
他試圖以文氣化劍劈開血障,卻發現劍鋒斬過之處,血水竟自行愈合,仿佛無窮無盡。
突然,
鼎底血浪分開,露出一道漆黑的裂隙!
裂隙邊緣如鋸齒般猙獰,內里傳來低沉嘶啞的笑聲:
“楚云舟……本座等你多時了……”
聲音如銹鐵摩擦,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
楚云舟還未來得及反應,裂隙驟然擴張,化作一道血色漩渦!
狂暴的吸力撕扯著他的身軀,將他硬生生拖向深淵。
“轟!”
最后一刻,他抬頭望去,透過翻騰的血浪,看到御史沈墨被左護法逼退的身影!
沈墨面露驚惶,手中虎符金光黯淡,顯然已無力再戰。
左護法尸身幽綠鬼火暴漲,骨爪直掏沈墨心口,似要將他徹底撕碎!
而后,血色漩渦徹底閉合,楚云舟的意識陷入黑暗。
文廟地宮坍塌的轟鳴,驚動了整座青州城。
煙塵沖天而起,碎石滾落,驚得四周百姓紛紛退避。
御史沈墨踉蹌逃出,官袍破碎,面色慘白。
他站在廢墟前,聲音沙啞地向圍觀的百姓宣告。
“楚云舟為誅邪魔,與噬心殿妖人同歸于盡!”
他袖中的手卻死死攥著半塊虎符,指節發白,仿佛在壓抑著什么。
很快,
消息如野火般傳遍全城。
百姓紛紛哀思。
城南集市,賣糖人的小販呆立攤前,手中糖葫蘆“啪嗒”掉在地上;
藥鋪門口,曾被楚云舟救過的老農蹲在墻角,用粗糙的手掌抹著眼淚;
茶樓酒肆,說書人拍案長嘆:“楚先生那般人物,竟……”
街頭巷尾,人們低聲議論著。
“他寫契約只收二十文,還替不識字的老人念家書……”
“上次趙家惡仆欺人,是他一字‘鎮’符逼退的……”
“這么好的人,怎么就……”
當消息傳到楚家小院時,楚母正坐在窗邊縫衣。
楚母手中的針尖猛地扎破手指,血珠滴在未完成的青蓮繡紋上。
那青蓮,是她為兒子新衣繡的護身紋樣。
鄰居婦人哽咽著說完噩耗,卻見楚母緩緩抬頭。
“舟兒還活著。”
她聲音平靜,目光落向窗臺突然枯萎的盆栽。
那株楚云舟親手栽的蘭草,今晨還郁郁蔥蔥,此刻卻詭異地褪盡綠色,轉為暗金。
葉片上,隱約浮現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紋。
......
噬心殿總壇,幽暗的大殿中,魂火搖曳。
殿主立于高座之上,指尖撫過一盞新裂的魂燈。
燈芯處,一縷猩紅火苗忽明忽暗,映照出他面具下冰冷的笑意。
“棋子,入局了。”
聲音低沉,如寒鐵相擊,回蕩在空曠的殿內。
魂燈裂紋蔓延,燈壁上倒映著楚云舟墜入空間裂隙的最后一幕.
殿外,一只血鴉振翅飛來,喙中銜著一片染血的衣角。
正是楚云舟被血色漩渦吞噬時撕裂的殘布。
“嘎!”
血鴉落在煉魂爐邊,將衣角丟入爐中。
“轟!”
爐內幽綠火焰暴漲,衣角瞬間化為灰燼,灰燼中卻凝出一縷淡金色的文氣,如游蛇般掙扎。
......
楚云舟在虛無中漂浮,四周血色翻涌,腳下是無盡深淵。
深淵之下,無數魔修虛影跪伏,如朝圣般仰望著他,口中呢喃著晦澀的咒文。
那些虛影面容模糊,卻隱約能看出。
全是曾被噬心殿煉化的修士亡魂!
文心玉冊在他懷中瘋狂震動,一行醒目血字出現在他的識海中。
“噬心幻境,七日不歸,肉身化傀。”
血色幻境中,亡魂的誦念聲如潮水般涌來,層層疊疊,無休無止。
那些聲音并非刺耳尖嘯,而是低沉的、蠱惑的呢喃,如毒蛇般鉆入耳中,滲入神魂。
“放棄吧……你救不了任何人……”
“你父親當年不也死了?你又能改變什么……”
“歸順噬心殿,至少能活……”
每一聲低語,都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剮蹭著楚云舟的記憶。
母親的容顏在腦海中漸漸模糊,只余下燈下縫衣的朦朧剪影;
父親的遺言被扭曲成破碎的字句,再也拼湊不完整;
百姓的期盼化作虛無的煙云,仿佛從未存在過……
楚云舟單膝跪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滴落,卻在觸地前就被幻境吞噬。
他咬牙抬頭,看向血色天幕。
那里沒有日月星辰,只有緩緩流動的猩紅云渦,如同某種龐然巨獸的咽喉,正一點點消化著他的存在。
“不……”
他嘶啞低吼,強行凝聚潰散的意識:
“我是楚云舟……”
“楚明遠之子……”
“青州……儒修……”
每說一句,便有一縷文氣從體內強行抽離,化作金光抵抗魔音。
代價是,他的七竅開始滲血,皮膚下的黑紋加速蔓延!
就在這時,
腳下的魔修虛影突然齊齊抬頭,空洞的眼眶中亮起幽綠鬼火。
他們伸出枯骨般的手,虛抓向楚云舟:
“來……成為我們的一員……”
深淵底部,萬魂鼎虛影再度浮現,鼎口張開如巨口,等待吞噬他最后的意志。
楚云舟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玉冊上!
“以血為引,文心不滅!”
血珠觸及玉冊的剎那,《養心經》字句如金龍騰空,在他周身盤旋成陣。
魔音被短暫隔絕,他趁機并指如劍,對準自己眉心一劃。
“封識!”
金光沒入靈臺,暫時封閉五感,阻隔魔音侵蝕。
但此舉如同自斷耳目,若不能在十二時辰內破境,神魂將永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