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2月,伊斯蘭堡的冬日暖陽灑在外交部大樓的白色外墻上,將那些精美的伊斯蘭風格雕花映照得格外清晰。會議室里,巴巴羊的外交部長拉希姆正小心翼翼地撫平協議文件上的褶皺,他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在羊皮紙文件上輕輕摩挲,生怕弄壞了這份珍貴的文件。
"貴國真的愿意承擔70%的修建費用?"拉希姆第三次確認道,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抬頭看了眼對面坐著的兔子代表團,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他們身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兔子代表王鐵山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帶著溫和而堅定的笑意。他身后墻上掛著的巨幅地圖上,那條蜿蜒的紅色虛線像一條生命線,連接起兩國的疆土。"當然。"王鐵山的聲音不緊不慢,"這條鐵路對兩國都有戰略意義。"他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沿著路線緩緩移動,"從東巴巴羊出海口,經哲孟雄、西藏、蔥嶺,最后回到西巴巴羊,全長預計超過3000公里。建成后,東西巴巴羊的陸上通行時間將從現在的半個月縮短到三天。"
拉希姆的助手——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年輕人小聲嘀咕:"這得穿過多少座雪山啊..."聲音雖小,卻被王鐵山聽得一清二楚。王鐵山微微一笑,從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照片,照片邊緣已經有些卷邊,顯然是經常被人翻閱。"我們剛在青藏高原修了鐵路。"他將照片一張張鋪開,"海拔5000米的唐古拉山埡口都拿下了,還有什么好怕的?"照片上,一列墨綠色的火車正行駛在雪山之間,鐵軌像一條黑龍盤踞在皚皚白雪中,車頭噴出的白煙在藍天背景下格外醒目。
簽字儀式后,拉希姆拉著王鐵山來到鋪著波斯地毯的陽臺。遠處,白象河在夕陽下泛著金光,河面上幾艘小船正緩緩駛向遠方。"知道嗎?"拉希姆突然說,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小時候,父親去東邊探親要繞道海上,花半個月時間。"他掏出一個舊懷表,表蓋里嵌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是一對年輕夫婦抱著嬰兒的合影,"這是他們唯一一次全家團聚的照片。"拉希姆輕輕撫摸著照片,"等鐵路修通..."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東西巴巴羊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1964年1月,勘察隊出發了。張工程師裹緊棉襖,在海拔4500米的哲孟雄山口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呼出的白氣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霜。他的助手小李正擺弄著一臺從501廠特制的高原經緯儀,鏡片上已經結了一層薄霜,小李不得不用袖口不停地擦拭。
"讀數!"張工程師喊道,聲音在稀薄的空氣中傳得很遠,驚起了不遠處巖石上棲息的一只雪鴿。
"北緯27度41分..."小李的聲音被凜冽的山風吹得斷斷續續,"見鬼,這風能把儀器吹跑!"他不得不蹲下身子,用背部為儀器擋風,凍得通紅的雙手緊緊扶著三腳架。
不遠處,巴巴羊的勘測員阿里正和向導爭論著什么。阿里激動地比劃著,羊皮手套在空中劃出夸張的弧線:"這條路線上有冰川!夏天會融化!"向導是個藏族老人,臉上的皺紋像干涸的河床般深刻,他只是淡定地指了指山腰:"繞過去,我爺爺那輩就知道怎么走。"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風干的牦牛肉,分給凍得發抖的勘測隊員們。
晚上,勘測隊在帳篷里開碰頭會。昏黃的煤油燈將人影投在帆布帳篷上,像一出皮影戲。張工程師把地圖鋪在簡易桌上,十幾個紅箭頭標出了可能的路線。"最難的是這段。"他指著蔥嶺省的一段山脈,那里的等高線密集得像老人的皺紋,"這里地質活動頻繁,去年還發生過滑坡。"說著從行軍床下拖出一個木箱,取出幾塊帶著明顯斷層痕跡的巖石標本。
阿里湊過來看了看,身上的羊皮襖散發著淡淡的膻味:"我們那邊有個諺語——'山會移動,但路永遠在'。"他掏出個小本子,本子邊緣已經卷曲發黃,"我叔叔是修公路的,他記錄了這一帶的地質情況..."本子上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數據和簡圖,有些頁面還沾著干涸的血跡——那是上次勘測時阿里摔傷留下的。
兩個月的勘測結束后,最終的路線比原計劃多繞了200公里,但避開了所有已知的地質災害區。在告別宴上,當地村民搬來了自釀的青稞酒,阿里喝得滿臉通紅,摟著張工程師的肩膀說:"等鐵路修好了,我要第一個坐車去東邊看我姑姑!"說著從懷里掏出一串天珠手鏈塞給張工程師,"這是我姑姑給我的,現在送給你,保佑鐵路平安建成。"手鏈上的珠子已經被摩挲得發亮,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1964年10月28日,奠基儀式在東西兩端同時舉行。東巴巴羊的工地上,彩旗在孟加拉灣的海風中獵獵作響,咸濕的海風夾雜著漁民們的歌聲傳來。當地孩子們穿著節日的盛裝,好奇地圍觀著那些涂裝鮮艷的工程機械,有個膽大的男孩甚至想爬上一臺黃色的壓路機,被滿臉笑容的工人輕輕抱了下來。
"這是歷史性的一天!"東巴巴羊的省長在臨時搭建的主席臺上致辭,他的白色長袍被海風吹得鼓起,像一張帆,"從此以后,我們的海鮮可以直運西邊,不用再繞道好望角了!"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幾個漁民打扮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掌抹著眼淚——他們的父輩一輩子都沒能再見到西邊的親人。
而在哲孟雄的奠基現場,氣氛更加熱烈。藏族群眾穿著五彩的藏袍跳起了鍋莊舞,銀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喇嘛們吹響長長的法號,低沉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當第一鏟土被掀起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完整的彩虹,橫跨整個山谷。工人們都說這是吉兆,干活更加賣力了。當地牧民送來了剛擠的鮮牦牛奶,工人們就著青稞餅,在雪山下享用了簡單而溫馨的午餐。
工程開始后,最大的挑戰來自蔥嶺省的一段峽谷。負責這段的王隊長摘下安全帽,撓著已經半個月沒洗的頭發,看著面前陡峭的巖壁直發愁:"這得打多少隧道啊..."正發愁時,幾個騎著馬的柯爾克孜族牧民找上門來,馬鞍上掛著鼓鼓囊囊的羊皮口袋。
"我們知道一條古道。"領頭的老人用生硬的漢語說,他臉上的皺紋比山上的溝壑還要深。老人指著巖壁上若隱若現的痕跡,那些被無數羊蹄和靴子磨出的印記,"祖先們趕羊走的路,比你們畫的路線要平緩。"他粗糙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道弧線,"從這里繞,能少打3公里隧道。"說著從羊皮口袋里掏出一塊風干的奶酪塞給王隊長,"嘗嘗,補充力氣。"
王隊長將信將疑地派出"翼龍2"無人機去偵察。當傳回的圖像顯示確實有一條天然走廊時,他激動地握住老牧民的手:"您可幫了大忙!"后來這段路線被命名為"牧羊人道",施工隊在巖壁上刻了一幅牧羊人的浮雕,以紀念這些樸實的當地人。浮雕下方用漢文、藏文和柯爾克孜文刻著"感恩相助"四個字。
1967年冬天,最艱難的雪山隧道貫通了。在海拔4800米的施工營地,工人們已經三個月沒下山了。暴風雪封住了補給線,大家只能靠存貨度日。隧道里,通風機嗡嗡作響,但空氣依然渾濁得讓人頭暈目眩。工人們戴著厚厚的防塵口罩,依然擋不住鉆心的巖粉。
"再堅持一下!"工段長老馬嘶啞著嗓子喊,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了,"今天必須打通最后50米!"老馬的臉上沾滿了灰白的巖粉,只有眼睛還亮得嚇人,像黑夜里的狼。工人們默默點頭,繼續揮舞著風鉆,鉆頭與巖石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下午3點17分,隨著最后一次爆破,隧道那頭突然透進一束耀眼的光線。工人們歡呼著沖向光亮處,卻發現對面站著同樣灰頭土臉的巴巴羊工人——兩邊竟然同時打通了!語言不通的兩國工人激動地擁抱在一起,有人掏出珍藏已久的香煙分享,有人比劃著介紹自己的家鄉。后來這個隧道被命名為"兄弟隧道",兩國的工人在隧道中央立了一塊石碑,上面用兩種文字刻著"同甘共苦,共建通途"。
1969年8月,試運行的日子到了。第一列測試列車從東巴巴羊緩緩駛出,車頭上掛著鮮艷的紅綢。司機老周是參加過抗鷹醬援棒子的老兵,他特意把勛章別在嶄新的工作服上,還讓妻子連夜繡了一個"友誼號"的袖標。"這可比開軍列有意義多了。"他對年輕的副司機說,手穩穩地放在操縱桿上,指關節因常年勞作而粗大變形。
列車穿過郁郁蔥蔥的孟加拉平原,金黃的稻田像地毯般鋪展到天際;爬上海拔5000米的雪山時,車窗外飄起了雪花,乘客們紛紛湊到窗前拍照;駛過蔥嶺省的戈壁時,夕陽將整列車廂染成了金色。沿途每個車站都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有人甚至提前一天就來占位置,帶著鋪蓋在站臺上過夜。
在哲孟雄的一個小站,列車被熱情的藏族群眾攔停了。他們獻上潔白的哈達和醇香的青稞酒,非要工人們喝一杯才能走。老周拗不過,抿了一小口,結果被辣得直咳嗽,引來一片善意的笑聲。站臺上的老阿媽們捧著裝滿奶渣和糌粑的銅碗,硬塞給每一個經過的工人。
1969年9月1日,友誼鐵路正式通車。首列客運列車還沒開售,售票處就排起了長隊,隊伍蜿蜒得像一條長龍。來自西巴巴羊的大學生艾哈邁德排了整整兩天,睡在站臺的長椅上,終于搶到一張硬座票。"我要去東邊看海!"他興奮地對采訪的記者說,眼睛亮得像星星,"從小到大,我只在課本上見過孟加拉灣的照片。"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一本破舊的地理課本,翻到畫著海岸線的那頁給記者看。
列車開動時,站臺上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聲。車廂里,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乘客很快熟絡起來。藏族老阿媽從繡花布袋里掏出自制的酥油糌粑分給大家;巴巴羊商人打開鼓鼓的皮箱,請大家嘗香甜的椰棗;漢族工人則掏出撲克牌,教大家玩"斗地主",笑聲不斷從車窗飄出。
當列車駛過"兄弟隧道"時,廣播里響起了兩國語言的介紹。乘客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聽著這條鐵路修建的故事。有個東巴巴羊的小姑娘突然問媽媽:"為什么叫'友誼鐵路'啊?"媽媽想了想,指著窗外連綿的雪山和身邊不同面孔的乘客說:"你看,沒有友誼,這些山永遠會把人們分開。"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咬了一口鄰座藏族奶奶給的奶渣糖,甜得瞇起了眼睛。
夜幕降臨時,列車正行駛在青藏高原上。透過車窗,能看到滿天繁星低垂,仿佛伸手可及。艾哈邁德趴在車窗邊,鼻尖幾乎貼在冰涼的玻璃上,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雪山輪廓。他突然對同車廂的張工程師說:"等畢業了,我也要修鐵路!修更多連接人們的鐵路!"張工程師笑了,從磨損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鐵道工程學》遞給他:"那就從這本書開始吧。"書的扉頁上寫著一行蒼勁的字:"友誼像鐵路一樣,需要共同鋪設,精心維護。——友誼鐵路全體建設者贈"
列車繼續向前飛馳,鋼鐵車輪與鐵軌撞擊出有節奏的聲響,"況且況且"的聲音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歌謠,在高原的夜空中回蕩。餐車里,炊事員正忙著準備明天的早餐,蒸籠里飄出包子的香氣;臥鋪車廂里,孩子們已經進入夢鄉,手里還攥著新交的朋友送的小禮物;而在前方的道路上,還有無數個車站等待著這列載著友誼與希望的列車停靠,無數個故事等待著被這條鋼鐵紐帶串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