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陌生人,且都沒真正侍寢,睡得都是素覺,自然沒那么多紛爭。
赫舍里氏年歲比皇上還小一歲,個子更是小巧,雖然打扮的成熟,可帶著嬰兒肥的臉看起來卻十分稚嫩,坐在上首努力掛著淺笑,維持著端莊的儀態,可在天然的身高壓制下,依舊有些氣勢不足。
文瑤此時坐在坤寧宮內,就宛如乾清宮中耀武揚威的鰲拜,而皇后便宛如龍椅上的小皇帝。
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憐。
好在鰲拜是真跋扈,文瑤卻只想做個溫暖皇帝的柔弱大美人。
所以皇后雖忌憚,卻也沒那么忌憚。
請安花了小一刻鐘,寒暄了一些有的沒的無聊話題,皇后便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盞喊了‘散’,恭送走了皇后娘娘,文瑤才帶著冬蕊與春鈴慢悠悠的回了承乾宮。
“如今這宮道上可真安靜。”文瑤出了永祥門,走在長長的甬道中,跟冬蕊和春鈴說起了當年:“還記得小時候我住在景仁宮中,旁邊兒的延禧宮靠近蒼震門,每天早晨太監宮女們從景山那邊入宮上差,那邊都吵鬧的很,我經常站在景曜門里往那邊看。”
“那邊奴才知道,奴才的小叔就在茶庫里當差呢。”春鈴小聲的應和著。
沿著景仁宮前頭的那條路往里走,過了延禧宮旁邊的昭華門便是四庫,也就是內務府的主要辦公點,冬蕊和春鈴兩家不少親戚在里面當差,春鈴只單點出的小叔,不僅是她嫡親的叔叔,也是在給文瑤表忠心,至少日后不用擔心有人在茶葉里面動手腳了。
“那時候宮里娘娘多,每逢月初,內務府往各宮送份例,那時候人來人往的可熱鬧了。”
也因為太熱鬧了,愈發承托的景仁宮凄涼。
尤其景仁宮就在承乾宮前面,而承乾宮是董鄂妃的宮室,每次月初的時候,哪怕隔著兩道圍墻,一條寬敞的甬道,也能聽見內務府的公公們那諂媚的奉承。
對于內務府來說,誰娘家有權勢都是假的,皇帝寵誰才是真的。
皇帝的喜惡便是內務府的風向標。
“如今后宮確實安靜,不過要不了幾年,這后宮里也該熱鬧了。”畢竟現在這個皇帝妃嬪光有記載的就將近七十人,更別說還有景祺閣那邊的大通鋪。
可不得熱鬧么。
“憑它怎么熱鬧,與咱們承乾宮也沒什么妨礙。”冬蕊觀察著自家主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勸慰道。
“那是自然。”
文瑤笑笑:“就我這身子,光活著就費勁了,哪里還能摻和到妃嬪斗爭中去,日后啊,咱們便在承乾宮中,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冬蕊和春鈴點了點頭,面色很是鄭重,尤其冬蕊,還表忠心道:“您放心吧主子,奴才和春鈴一定會好好伺候您,不叫外頭那些腌臜事兒污了您的眼。”
主仆三人一路晃悠回了承乾宮。
文瑤也沒急著換下小襖進暖閣,而是叫趙德芳搬了張椅子到廊下,打算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茶房里奉上紅棗枸杞茶。
倒不是不喜歡喝茶,而是如昨天與小皇帝說的那樣,她年紀還小,還在長個子,千萬不能因為貪嘴而造成貧血,當老鬼之前她也只當了十四年的人,死的那般早又那般慘烈,如今好容易又成了人,便對這副身子格外的在意。
她要求不高,只想長命百歲。
所以養生大業從娃娃抓起,這具身體底子差,哪怕吃了小藥丸,也得好好保養才行。
“主子,小廚房里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坐了沒一會兒,松琴便過來了。
“擺膳吧,就在院子里。”文瑤指了指身前的空地,她坐下就不想動彈了。
“主子,這早晨外頭到底寒涼了些,若在外頭用膳,萬一吃了涼風進肚,怕是要難受的。”松琴可是知道自家小主子這破敗身子,可謂萬分上心。
文瑤抿了抿唇,行吧。
“那就回屋用。”
在養生方面,她還是很聽勸的。
很快,早膳就擺上了桌,福晉的早膳份例四道膳,一盤包子,一盤薩其馬,一盤豆面餑餑,剩下是一碗小米粥,瞧著……意外的樸實。
包子一半是羊肉餡兒,一半是菘菜餡兒,米粥用的也是上好的胭脂米。
文瑤早膳不喜歡吃滿味兒,便只用了三個包子喝了一碗粥,還吃了一個白水煮雞蛋,這是吃到一半,文瑤又點的一道菜。
許是廚子怕整雞蛋拿上桌不雅觀,還用線切成了八分,擺在盤子里像一朵綻開的白蓮花。
文瑤一口氣全給吃了。
很好,早上的蛋白質夠了!
“我用完了,松琴姑姑,剩下的叫下面的小孩都分了吧。”文瑤指了指那兩盤沒動過的,還有剩下的五個小包子。
“欸。”
松琴立即招呼茶房的兩個小宮女來將早膳撤了下去。
漱了口又喝了一口蜜水,松琴瞅著機會說道:“昨兒個皇上撥來的小廚房廚子在外頭候著呢,想來給主子磕個頭。”
“叫進來吧。”這是想來認認臉。
松琴立刻直了身子走到門口,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中年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出現在了門口,他沒跨門檻,而是直接在門檻外跪了下來:“奴才趙全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
趙全又起了身。
“皇上既將你撥到了承乾宮,可見也是信重你的手藝,日后好好當差便是。”
“是,奴才一定好好當差。”
“冬蕊。”
冬蕊立即走出門,將準備好的荷包遞給了趙全:“這些給趙大廚喝茶,早晨主子聽說趙大廚帶了四個小的到承乾宮來,這些是給他們的,咱們主子是個疼人的,趙大廚帶回去給他們分一分。”
“奴才回去就分。”趙全將荷包塞進了袖子里,又恭維著拱了拱手:“想必您就是冬蕊姑娘,煩請姑娘告知奴才關于主子的忌口,奴才日后也好注意些。”
“咱們主子身子不佳,關于忌口方面你且仔細聽著……”
冬蕊不欲在正殿門口說話,干脆一路往小廚房去,一路給趙全介紹起了文瑤的情況。
茶房那邊也是一陣熱鬧,松琴將文瑤剩下的早膳送到了茶房,早膳沒吃飽的這會兒都能分到一塊墊墊肚子。
“等咱們學會了泡茶,也是要學習茶點的。”一個舉著薩其馬的小宮女滿臉憧憬:“到時候咱們宮里也能做些餑餑,留給大家當差吃呢。”
“燕兒你可要好好學,日后咱們的餑餑就靠你了。”
叫燕兒的宮女跺跺腳,嗔道:“昨兒個春鈴姐姐可是說了,叫小林子今日去大膳房多買些餑餑,不叫咱們餓肚子呢。”
她的手藝肯定是要做給主子吃的,給宮人做餑餑也不過是為了練習罷了。
不過……
“咱們主子可真好啊。”
不知是誰感嘆了一聲,隨即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后贊同地應和。
其實只才一天的相處,哪里知道主子好不好,只是這宮里的奴才,沒有主子就好似沒根的浮萍,在外頭飄著的每一天都是沒底氣的,如今他們有了主子,便也有了主心骨。
日后他們走出去,也能自稱一聲‘承乾宮的奴才’了。
而且只看著昨日和今日的加餐,便知道承乾宮的主子不是個喜歡嗟磨人的,只要不嗟磨人,都是好主子。
用完了早膳,文瑤就開始無聊了起來。
入宮前的忙碌,愈發承托的入宮后無所事事。
“主子,不若咱們去御花園逛一逛?”松琴看出了文瑤的無聊,便提議道。
文瑤一口拒絕:“不去。”
哪怕現在后宮無人,那御花園也不是什么好去處。
以前她看電視劇的時候,總看見那些個娘娘小主們到處閑逛,惹是生非,時不時還能躲在假山后面聽一聽小宮女小太監口中的八卦,發現一些陰謀啥的。
總歸是多事之地。
她既想茍命,便少摻和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去。
“冬蕊,你去四庫取一些繡線來。”
“是。”
冬蕊得了命令立即出了門,承乾宮距離四庫也不遠,走一趟也不費什么事。
冬蕊走了后,文瑤又喊了個小宮女來磨墨,她則先去書房抄佛經與宮規。
等冬蕊回來后,又支了個繡架開始繡屏風。
這幾種都是剛需,日后甭管祈福還是犯錯誤受懲罰,總歸都能用得上。
玄燁一連來承乾宮住了三天,第一天睡到文瑤被窩里還有點懷疑人生,第二天就已經能夠坦然接受,第三天更是直接只放了一床被子,上了床便自覺的抱著人睡覺。
三天后他便宿在了乾清宮。
叫慈寧宮和坤寧宮都狠狠地松了口氣,兩者都怕玄燁對承乾宮過分優待。
玄燁在乾清宮宿了五天后,又包袱款款地回了承乾宮,一直住到十五那日才去了坤寧宮。
一夜醒來,身上的被子板板正正,睡姿也是一點兒沒出錯,玄燁起床后一邊被服侍著穿衣,一邊也在思索,為什么在承乾宮那么不同。
思來想去,也就只剩下一個原因,那便是文瑤是他表姐,他們一起長大,情分不同。
有了結論,玄燁便也就將這件事給拋諸腦后了。
過了十五后,西六宮的長春宮也開始收拾了起來。
三月十八是玄燁的萬壽,宮里熱鬧了一整日,因為年歲還小,宮里沒有大辦,只宗親大臣們來拜壽,文瑤給送了一整套新衣裳和一塊同心佩做壽禮。
玄燁很是喜歡,當時就將同心佩掛在了腰帶上。
萬壽的次日,七歲的葉赫那拉氏奉旨入宮,享大格格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