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瑤早上起來便察覺到宮中氣氛有些不對。
好似……都帶著一股子壓抑的興奮。
莫名其妙地觀察了小半晌,才對著松琴姑姑招了招手:“今兒個宮里頭這是怎么回事?我瞧著怎么都不大對呢?可是發生了什么好事?”
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意,可不就是好事么。
“主子大喜。”
松琴姑姑的表情與那些宮人如出一轍,一副努力拉平嘴角卻忍不住上揚的樣子:“今早上乾清宮里傳出了消息說,咱們皇上出精啦。”
出……精……啦……
文瑤的表情直接空白了一瞬,好大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她微微挑起眉梢,瞪大眼睛,用一種僵硬到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所以……現在整個宮里都知道了?”
“可不是嘛。”松琴姑姑一臉欣慰的感嘆。
她以前是老主子身邊的二等宮女,雖說自小就被撥去伺候小主子,可皇上是老主子的親生兒子,如今皇上出了精,已經正式成為了一個大人,又選了妃,想來要不了多久,后宮也要多些嬰孩的啼哭聲了,她自然欣慰不已。
只是……
到底還有遺憾。
遺憾她的小主子身子不好,恐怕無法為皇上誕下子嗣。
文瑤被這消息尬的頭皮發麻,她自認為已經夠開放的了,畢竟以前當老鬼的時候,去莊戶人家跟主人家一起看電視,有時候熄燈后回味劇情躲避不急,也能碰上夫妻間辦事的場面,可人家都是熄了燈埋頭苦干,也沒見誰到處宣揚啊。
往常請安一路往坤寧宮走,文瑤還有閑情逸致仰頭欣賞一下湛藍的天空,可今日她卻一個勁兒的埋頭疾走。
明明路過的宮人都面壁跪下避開了,怎的還覺得視線灼人呢?
小皇帝啊小皇帝,你可知道你這一宣揚,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啊!
坤寧宮的氣氛也不大對。
比起承乾宮純粹的喜悅,坤寧宮的喜悅就要大打折扣了,畢竟皇后如今還未長大,皇上卻已經可以招寢嬪妃,生育皇子了。
不過皇后的養氣功夫足,面對文瑤的時候還是如同以前那般。
文瑤請了安后便躲回了承乾宮,雖然老鬼她臉皮厚,但也遭不住啊……
到了晚間。
小皇帝則盯著下面跪著的兩個侍寢宮女蹙眉,他昨夜雖心神搖曳,可不代表他急色啊,他夢里的對象是表姐,且表姐如今還恰好是他的妃子,他能得償所愿,為什么要將就呢?
所以他擺擺手:“今日不用,下去吧。”
張氏和王氏頓時小臉煞白。
兩個人跪安后回了房眼淚便下來了,原本二人之間還有些別苗頭,這會兒已經一點兒旁的心思都沒了。
“張姐姐,咱們……”王氏聲音里帶著惶恐。
“不怕,咱們是太皇太后選中做的侍寢宮女,皇上總要經過這一遭的,總不能直接去找后宮那些個庶妃吧。”張氏也是小臉煞白。
自從去年她們二人進了圍房,便一直等待著這一日的到來。
皇上出精招寢侍寢宮女教導房事乃是規矩,皇上總不會壞了這個規矩的。
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慌的厲害。
若是皇上不收用她們,她們便會被退回敬事房,等待她們的只有辛者庫一條路,她們雖住在圍房,身份卻是和圍房宮女不一樣的。
“如今后宮的庶妃們只承乾宮佟庶妃能侍寢,可她身子不好,怕是不能承寵呢。”張氏不停小聲呢喃著說服自己。
“可我聽嬤嬤說,太皇太后有心在乾清宮的茶房里小選幾個宮女充入后宮呢。”王氏不似張氏那般樂觀,后宮沒妃嬪能侍寢,宮里能侍寢的還少么?
“茶房里那些雖是包衣卻也都是大姓出身,哪里是咱們這樣的人能比的?”
說著說著,王氏的淚水又下來了。
她們都是民間采選的孤女,連旗人都不是,在宮里也只能做一些粗使活計,她們倆算幸運的,進了敬事房,后被嬤嬤調·教了一番送到了御前,其實也就是給皇帝開葷,她們也都希望能得皇上憐惜,充入后宮。
張氏也是滿臉憂愁。
是啊,她該怎么和那些大姓包衣的女兒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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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動作很快,半個月后便主持了一場茶房小選。
其實小選的風聲一個月前就傳出來了,這一個月里,乾清宮茶房的宮女來來去去,更換的很頻繁,只有幾個負責給皇上泡茶的一等宮女一直未變,其它小宮女都變成了貌美婀娜的少女。
這明顯不合規矩的人員調動在這個月內卻是被默許的。
皇家自來有選包衣女子入后宅綿延子嗣的傳統,隨著先帝重用包衣,到了本朝,包衣也從起初單純伺候主子的仆從漸漸走到了‘吏’的位置。
先帝駕崩后新帝登基,包衣們更是野心勃勃想要改換門庭,從‘吏’變‘臣’。
茶房的人員調動不過是多方博弈與利益置換的結果。
總之,太皇太后這一次茶房小選,從里面一共選出了四人,其中就有日后的榮妃馬佳氏與惠妃納喇氏,只不過如今她們還只是普通庶妃。
“馬佳氏賜住鐘粹宮,納喇氏賜住延禧宮。”
分宮之時,皇上本習慣性的分去西六宮,可隨即想到前幾日文瑤說東六宮空曠,無人可以走動,便將剩下的兩個分去了東六宮。
只不過,在她們搬宮過去之前,皇上還是叮囑了一句:“承乾宮乃東六宮之首,佟氏雖不理宮務,但你們也該上門拜見才是。”
“是,皇上。”馬佳氏與納喇氏自是恭敬應承。
只是心下到底忐忑。
她們也知曉皇上不喜將妃嬪分入東六宮,至今進宮那些庶妃們,只有佟庶妃一人住在東六宮,其他人盡數塞進了西六宮,有個宮室里甚至住了兩三人,如今驟然將她們分去東六宮,她們可不認為是皇上體貼自己。
“也不知道佟庶妃是不是個好相處的。”納喇氏滿是擔憂地嘀咕著。
旁邊收拾東西的馬佳氏則是瞥了她一眼,笑道:“憑她是個什么性子,咱們自己老實過自己的日子便是,難不成你還日日前去伺候?”
“你沒聽明白皇上的意思么?這是要咱倆唯佟庶妃馬首是瞻呢。”納喇氏覺得這個馬佳氏有點兒憨。
明明平時瞧著是個極爽利大方的人啊。
“咱們都不住一個宮里,頂多搬宮的時候去磕個頭,去坤寧宮請安的時候幫襯著點便是。”馬佳氏也覺得納喇氏有點兒蠢,皇上就這么一說,也沒真要她們給佟庶妃晨昏定省啊。
再說了:“我聽聞說佟庶妃身子不好,便是我們愿意日日去叨擾,人家也得有精力應付我們啊。”
大不了日后無事的時候多給佟庶妃繡幾個荷包,打幾個絡子。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納喇氏直起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是被族里選中送到茶房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進后宮侍奉皇上,若有那好運誕下阿哥,便是為著阿哥的臉面,也會給家里抬旗的。
馬佳氏也是同樣的目的。
做包衣的,誰不想家族抬旗呢?
哪怕只做個普通無官職的旗人,也比做個包衣強。
鐘粹宮就在承乾宮的后面,而延禧宮則在景仁宮的旁邊,距離承乾宮都很近,所以兩邊一搬宮,承乾宮這邊就聽見了動靜,趙德芳立即打發了小太監過去查探,不多時就回來稟報道:“鐘粹宮入住了個庶妃馬佳氏,延禧宮入住的庶妃納喇氏,二人皆享小格格份例。”
小格格份例……也就是答應的位份了。
這未來的四妃剛入宮的時候,位份這么低的么?
文瑤抬起頭問松琴:“她們是昨兒個太皇太后選的吧,這么低的份例太皇太后能同意?”
這不是打老太太臉么?
“正是太皇太后定下的份例。”
松琴笑著解釋道:“主子有所不知,這宮里啊,自宮女變成妃嬪大多從官女子做起,侍寢后再由皇上進行封賞,總歸是包衣出身的妃嬪,總不好跟正經大選的主子們一個位份不是?”
那可不一定。
文瑤可是知道的,歷史上的德妃初封可就是貴人呢。
都說她賣子求榮得來的嬪位,可真實如何誰也不知道,畢竟真正的孝懿仁可不止養過四阿哥,她還養過五六七八呢,只不過這幾個阿哥都是過客,在景仁宮里只呆了一兩年罷了。
難道是因為小皇帝對德妃竟然是真愛?
她以前可是聽過八卦,說德妃五十多歲了,還有侍寢記錄呢。
“太皇太后還是抬舉了她們。”松琴姑姑嘆息。
按她的心思,都釘死在官女子上才好呢,這樣就不會影響到自家主子的恩寵了。
文瑤對她們的位份倒是沒什么興趣,畢竟她早已知曉她們未來會止步妃位,她其實對誰第一個侍寢比較感興趣,她對著鏡子整了整自己發髻上的玉簪,入夏了,該退金簪玉了。
張氏和王氏等了一個多月,終究等來了宣判。
皇上翻了承乾宮的牌子。
也就是說,皇上到底沒愿意找侍寢宮女,而是直接進了后宮。
而接到侍寢通知的文瑤也是一臉懵,松琴姑姑剛還說了皇上是個規矩人,結果這小子下一秒就打臉,直接就不守規矩了。
一直到坐在浴桶里洗花瓣澡了,文瑤還在糾結。
十三歲……
還沒長大吧。
她該不該進修一下演技?不然沒感覺的話,皇上得多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