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滑到七月末,林初夏的新屋歷時八天終于落成。
何隊長讓趕牛車的二春叔幫忙把定制的家具運了回來,何木匠也把她訂的小件一并送到。
為表謝意,林初夏給二春叔和何木匠各抓了一把硬糖。
屋子是套間,外間廚房,內(nèi)間臥室。
灶臺的火道連著屋里的火炕,炕寬兩米長三米,上面靠墻立著一個大衣柜,上層掛衣,下層放被褥。
書桌和縫紉機并排放在正對門口,靠窗的那面墻下。
富有年代特色的洗漱架擺在臥室門邊,搪瓷盆、香皂、毛巾一一歸位。
桌上,搪瓷杯、暖壺、煤油燈、座鐘和??吹臅鴶[放整齊。
廚房里,母親帶的油鹽醬醋碼在灶臺碗架上,案板放在對面窗下。
水缸和糧食缸占據(jù)角落,柴禾一部分堆在廚房里,一部分碼在廚房窗外。
知青們也都過來參觀,幫著搬些重物。
李書華尤其賣力,他這幾天心思活絡(luò):林初夏才十六歲,只要讓她愛上自己,回城就有望,什么未婚夫都不足為懼。
鄒誠圍著縫紉機和布料嘖嘖稱奇:“林知青,你還會做衣服?這些布都是在供銷社買的?”
林初夏隨手拿起布料給他看:“家里人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不過布都是瑕疵布。你看,這塊的確良邊上有機油漬,這塊斜紋布染色不均,這塊……”
鄒誠哈哈一笑:“我粗人一個,可不懂這些。你手藝咋樣?”
林初夏大大方方地拉開衣柜門。
里面掛著三條布拉吉、三套列寧裝、兩套七一式軍裝、一件呢子大衣、三套斜襟棉襖配褲子。
幾乎是這個年代所有流行款式的集合,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我從小就喜歡縫縫補補,衣服都是自己做的,也接點針線活換點吃喝補貼家用?!绷殖跸慕忉尩馈?/p>
李書華打量著衣柜,眉頭微蹙,覺得她太鋪張,以后得管管,不然錢都敗光了?!靶×种啵蹅冞€是要艱苦樸素些,不能這樣浪費。”
不等林初夏開口,鄒誠先嗤笑出聲:“人家花自己錢做的衣服,又沒花你的錢!”
李書華被噎得滿臉通紅,氣呼呼地轉(zhuǎn)身走了。
鄒誠這才壓低聲音:“林知青,有空能幫我做套七一式軍裝嗎?我用東西換。”
林初夏微笑點頭:“當(dāng)然可以?!彼裉煺故疽鹿瘢揪陀袙挈c手工費的意思。
鄒誠不再多說,人多眼雜,私下交易是這年代的默契。
孟曉晴也來了。
她自己也帶了件布拉吉,可和林初夏的一比,款式立刻顯得遜色。
她心動不已,盤算著找機會也請林初夏用那漂亮的天藍(lán)色的確良布做一條。
徐瑩和趙紅艷圍著那臺嶄新的蝴蝶牌縫紉機,眼中滿是艷羨。
這通常是結(jié)婚時婆家才舍得置辦的大件彩禮,林初夏一個未婚姑娘竟自己擁有了。
陳東和林峰則好奇地擺弄著桌上的三五牌座鐘。
需要上發(fā)條的老式鐘表,長方木殼刷著黃漆,滴答作響,整點敲鐘。
這是姐姐林春棠送的畢業(yè)禮物。
顧云瀟抱著那臺上海紅燈牌T-602收音機,專注地調(diào)試著頻道。
男人對這種精密機械總有天然的好奇。
他家境雖好,但這型號比他家里的還先進些。
很快,關(guān)山老師播講《林海雪原》的聲音清晰傳出,滿屋的人瞬間被吸引,靜靜圍坐聆聽。
林初夏拿出九個跟大隊長家換的雞蛋和一根臘腸,去廚房張羅開火飯,請知青們暖房。
母親沒給她帶太多肉,只能等明天去鎮(zhèn)上供銷社采購了。
晚上,她用帶來的調(diào)料做了一大鍋臘腸煲仔飯。
每人分到四兩米飯、五片臘腸、一個煎蛋和一小碟涼拌菠菜。
在這個細(xì)糧金貴的年代,這頓飯算得上豐盛體面,大家都吃得很滿足。
眾人離開后,鄒誠又折返回來,跟林初夏敲定了軍裝的細(xì)節(jié)。
七十年代的布料幅寬約九十厘米,鄒誠身高一米八,一套男式軍裝需要約十五尺布。
他沒布也沒票,林初夏最終收他二十塊錢手工費。
比京市百貨大樓買23塊錢的成品還實惠些。
兩人約好五天后交貨。
送走鄒誠,林初夏看著泥胚墻和地面,只覺得灰撲撲的。
明天得去多買點舊報紙糊墻,不然滿屋掉土渣子。
最后一位知青離開,新蓋的土坯房安靜下來。房梁上,一道白色影子輕盈滑落,正是林初夏的伙伴——小栗子。
“夏夏~!”小栗子嘶嘶的聲音滿是雀躍,“可算沒人啦!新家真亮堂!我能住衣柜下面不?那兒進出方便!”它支棱起小腦袋,黑豆眼期盼地望著炕上的紅漆衣柜。
林初夏笑著將它冰涼的小身體捧起,親昵地用鼻尖蹭蹭它的圓腦袋:“當(dāng)然行!以后這兒,就是咱倆的家!”小栗子最愛這親昵,立刻滿足地把自己盤上她脖子,涼絲絲地當(dāng)起了“圍脖”。
林初夏開始收拾帶來的布料。脖子上的小栗子也沒閑著,操心地指揮:“夏夏,疊齊邊兒!”說著,它滑下來,靈巧的尾巴尖卷起布角遞給她。一人一蛇配合默契,很快布料就疊成了豆腐塊。
轉(zhuǎn)到小廚房,地上是裝碗筷的木箱。小栗子立刻游過去:“夏夏,碗!”
它用身體小心纏住一個粗瓷碗邊緣,“舉”起來遞去,尾巴尖還下意識扶著碗底:“小心,沉!”它嘶嘶叮囑。
林初夏刷碗時,小栗子就在箱子和水盆間穿梭,卷著碗筷傳遞,還不忘提醒:“盆邊有銹,刷干凈!別吃壞肚子!”
當(dāng)最后一雙筷子碼上簡陋的木架,小栗子又盤回林初夏脖子上,得意又帶著點疲憊:“哼,這點活兒算什么!為了夏夏和家,小栗子再干十箱都行!……不過該歇啦,明天還得查米缸有沒有老鼠洞呢!”
林初夏吹熄煤油燈,黑暗中,唯有小栗子月光般的鱗片泛著微光。
她輕撫著頸間冰涼的依靠,低語:“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睡吧,小栗子,我們的家,晚安?!?/p>
1973年7月25日清晨,林初夏正蹲在門口用牙粉刷牙,隔壁就傳來吵鬧聲。
陳東和徐瑩在收錢,一會兒要進城買新鍋。
趙紅艷罵罵咧咧交了五塊錢,直斥孟曉晴是掃把星。
孟曉晴被罵的根本不敢還嘴,只坐在一旁委屈地流淚。
林初夏刷完牙,回屋換了條自制的藍(lán)色齊膝布拉吉,穿上小皮鞋,將烏黑的頭發(fā)編成兩條精致的魚骨辮搭在胸前,又剪了個清爽的碎劉海。
她實在欣賞不來這時代流行的刷子頭和工人頭。
最后,她挎上白色帆布包,里面裝著零碎小東西掩人耳目,實際上360元錢穩(wěn)妥地藏在空間里。
這360元包含下鄉(xiāng)補貼、母親給的應(yīng)急錢、家人的私房錢和自己做衣服攢下的積蓄。
小栗子留下,他說要上山找食物去。
煥然一新的林初夏走出來,引得知青們紛紛側(cè)目。
她皮膚白皙,挺翹的鼻子配上一雙清澈的小鹿眼,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小巧的圓臉充滿朝氣,雖不是明艷掛,卻也甜美可人。
林初夏對自己的長相很滿意,覺得地府那個“花容月貌基礎(chǔ)版套餐”花得值。
孟曉晴剛哭過,看到林初夏的裙子又忍不住湊近打量:“林知青,這也是你自己做的?”
林初夏笑瞇瞇地回答:“當(dāng)然,和我姐姐一人一件?!?/p>
孟曉晴滿心羨慕,她打算去鎮(zhèn)上郵局看看家里寄的匯款單到了沒。
等有錢了,她也要蓋房子單住,買好看的布請林初夏做裙子。
徐瑩不動聲色地插到兩人中間,拉起林初夏的手就往外走:“小林知青年紀(jì)小,穿什么都水靈。一會兒回來幫我看看我那件列寧服袖子能不能往上改改?腰身好像也有點松。”
“好啊,我覺著可以調(diào)整一下?!绷殖跸谋焕?,只好跟著徐瑩往村口牛車方向去。
陳東、徐瑩、顧云瀟、鄒誠、孟曉晴、林初夏六人很快到了牛車旁。
趙紅艷和李書華舍不得兩分錢車費,沒跟來。林峰一大早就上山砍柴去了,但他昨天就把鍋錢給了陳東。
他們特意早到半小時,只為能擠上車。
徐瑩剛上車,正要回頭拉林初夏,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