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當年,因為高中教師對梵高的喜愛,她也愛屋及烏,對梵高進行了一些深入了解。
他是一位悲情畫家,畫作價值極高,被世人追捧,但梵高本人的人生很坎坷,他有癲癇病,發病率很高,但清醒時仍舊保持旺盛的創作力,三十七歲那年,他因精神錯亂開槍自殺。
正是因為梵高的經歷,很多畫家對他都有特別的感情,特別是生于微末、命運崎嶇的畫家對梵高更是無限共鳴。
姜琴玉很年輕,她的生活也許很坎坷,她一定有自己的夢想,她喜歡梵高不意外。
“我不太懂,這畫的算好嗎,全是糊圈圈!”費江河看著手里的畫評價起來。
李疏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畫她記憶深刻,是梵高的名畫“星空”,這幅畫上有許多類似圈圈的星辰,即便畫很出名,但不一定大家都認識,她忙解釋:“老費,這畫名叫,星空。是荷蘭畫家梵高,1889年,在法國一家精神病院里畫下的。這張畫是姜琴玉模仿的。”
費江河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有幾分變化的光芒。
他又仔細看著畫說:“我說呢,原來是模仿的,畫的不好。”
李疏梅忍俊不禁,其實畫的很不錯了,因為印象派就是這種畫風,而且油畫近看不如遠看的漂亮。
祁紫山說:“疏梅,你是不是把梵高的畫都背了下來?”
她忙說:“以前學畫的時候,偶爾看到的。”
“學霸!我沒猜錯吧。”祁紫山笑著夸獎起來。
費江河抬眼再次看向她,“疏梅,你既然對畫這么了解,你看看這些畫對我們破案有幫助嗎?”
這還是老費第一次主動詢問她破案的情況,實際上她可能在畫作上知道的確實多一些,不過不等于她有破案技巧,她謙虛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不要緊,畢竟你們都是學畫的,我相信有些想法可能會相似。”
李疏梅想了想說:“這些畫都是描摹同一畫家的畫。”
“同一畫家?”費江河略顯吃驚。
“對,都是荷蘭畫家梵高的作品,姜琴玉好像很喜歡他。梵高的畫價值非常高,不過他患有精神疾病,創作很艱辛,三十七歲時開槍自殺了。”
費江河和祁紫山都蹙起了眉,站在一旁的韋敏靜也怔了一下。
費江河似乎收到什么信息,問韋敏靜:“姜琴玉平時性格怎么樣?她是不是經常抑郁?”
韋敏靜輕輕舔了下唇,回答:“她還好,我沒見過她特別難過的時候,而且有時候她洗衣服還會唱唱流行歌曲,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
費江河又從陽臺往屋里走了走,李疏梅也一起左看右看,屋子里很簡單,連一張展示生活狀態的相框也沒有。
“這柜里是你們的衣服?”費江河問。
“對。”韋敏靜主動打開柜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衣服,李疏梅發現左邊衣服色調偏深,比較樸素,右邊色彩不同,衣服有些花樣。
韋敏靜介紹說:“右邊的都是琴玉的衣服。”
李疏梅特意上前拿起一件衣服,這是一件紅色連衣裙,布料質地還不錯,她問:“這是姜琴玉自己買的嗎?”
“對,”韋敏靜回答,“其實都是地攤貨。”
李疏梅慢慢地放回衣服,她覺得姜琴玉和韋敏靜的性格是很不一樣的,姜琴玉更有理想色彩,她喜歡美麗的事物,如同她喜歡畫畫的顏料,那是多姿多彩的。
“她平時什么時候穿這些衣服?”在李疏梅的印象里,姜琴玉的個人時間很少,平時都是穿廠服,每個月攢假會回老家,這些衣服她可能并不一定都穿得上。
韋敏靜回答:“琴玉上夜校,都會穿。”
對,李疏梅想起來了,姜琴玉還在讀成大,她不可能穿著灰色的廠服去學校。
雖然李疏梅感覺她提的這個問題挺業余,但費江河的眼底卻透出一種不同于以前,像是欣賞的目光。
她一時還以為自己歪打正著問出了些信息,但肯定不是。那很有可能她在提問,所以費江河認為她一直在思考,他應該是鼓勵她吧。
費江河又查看了姜琴玉的抽屜,里面是一些簡單化妝品,護膚品,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但是他戴著手套的手掌停在一處,將一個東西撿了起來,那是一只藍色玻璃片,李疏梅也很好奇,沿著費江河的手指看過去。
那是一只圓形,大約8厘米直徑,3厘米厚度的玻璃片,像是某種飲料玻璃瓶的瓶底。
“這是做什么的?”費江河好奇問韋敏靜。
韋敏靜回答:“我也不知道,有時候畫畫的時候,我看見她拿起過,對著燈光看看。”
打開燈后,費江河也照做,將玻璃片貼近眼球,對著燈泡望了望,放下后,又遞給祁紫山,祁紫山也看了看,又給了她,李疏梅也照做,確實沒什么特別之處,但是光線變得迷幻了一些,就像小時候看到的萬花筒,但是沒有那么夸張。
“都帶回去吧。”費江河吩咐。
李疏梅把玻璃片放進了祁紫山手里的物證袋。
費江河問:“韋敏靜,平時姜琴玉洗澡時,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身上不一樣的地方?例如紋身、傷疤之類。”
李疏梅頓時明白費江河的用意,雖然初步確定死者是姜琴玉,但唯獨她的軀體和左手手掌沒有找到,那說明這兩者上面可能含著什么秘密。
韋敏靜搖了搖頭,“費警官,我沒有注意。雖然我們住在一起,但淋浴室是公用的,琴玉每次都是穿著衣服去洗澡,穿著衣服回來。”
“那么左手手掌呢?”
韋敏靜仔細回想后依舊搖頭,“也沒注意過。”
“好,感謝配合。”費江河轉頭看向李疏梅,“疏梅,紫山,你們還有問題要問嗎?”
祁紫山直接搖了搖頭,李疏梅確實有個問題,因為那天在現場,她看見姜琴玉的斷手上的指甲是涂抹了指甲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紅色,很普通,因此并不能作為破案線索,但是她注意到韋敏靜并沒有涂任何指甲油,結合姜琴玉的衣服,她覺得姜琴玉很可能真的有男朋友。
她的生活很艱辛,但卻那么在意外表,那么她一定有很在意的人吧。
她想和韋敏靜確認下:“敏靜,你們上班時都喜歡涂指甲油嗎?”
“很少吧,我們在電子廠分揀電子零件,工資是按件計的,為了更高效,通常都不戴手套,指甲涂東西很容易破壞。”
“但姜琴玉喜歡涂指甲油?”
韋敏靜頓了下說:“廠里沒作要求,可能琴玉才會涂吧。”
“好,謝謝,我的問題問完了。”
李疏梅說罷,就看見費江河眼神里的欣喜,好像她的問題問到了點子上般。
費江河表示離開,留下了韋敏靜在廠里的電話,并遞給韋敏靜一張名片,“想到什么聯系我們。”
“費警官,如果確認她就是琴玉,能不能告訴我。”韋敏靜眼睛里又染上幾許憂慮。
“好。”費江河應答,又叮囑她,“在沒有確認姜琴玉失蹤、遇害之前,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要將我們和你之間的任何對話信息透露出去。”
“我知道,謝謝費警官。”韋敏靜禮貌點了點頭。
費江河吆喝了聲:“畫我們當作證物帶走了,紫山。”
費江河的步子往外走去,李疏梅跟在最后面,祁紫山抱了一箱子物證,她幫祁紫山拿畫,走出并不明亮的屋子,在外面的陽光里,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最上面的一張畫紙上。
那是“十二朵向日葵”。
十二?姜琴玉被拋棄的十二具尸塊?
李疏梅蹙起眉,她不知道這個數字是不是巧合?
不過她不打算馬上提出,因為“十二”這個數字太過于普通,這也許純粹是巧合。除了“十二”這個數字,這幅油畫不過就是一副瓶插花畫,和死者的死亡根本夠不上什么關系。
費江河帶著二人很快找到了德利電子廠負責廠工合同的領導胡經理。
言明情況后,胡經理吐露,他在九月二十六號上午收到了姜琴玉的電話,聲稱離職,胡經理按照廠里程序要求她到廠里辦離職手續,但是對方表示急著用錢,要去深圳打工,已經上了火車。
因為已經到了月底,這個月工資姜琴玉在二十五號中午就領到了,離職手續只是一個程序,胡經理沒有特別在意,而且廠里臨時合同諸多,很多人都是在領完工資后以這種略顯草率的方式離職的。
李疏梅意識到,兇手正是借助了這個漏洞,在殺害姜琴玉后,制造了離職的假象。
等一等,她忽然發現一件事,而費江河也意識到了,他當即問道:“打電話給你的是一個女孩子?”
“對啊。”胡經理點頭。
打電話離職的是一個女孩子?那么兇手也是女孩子嗎?李疏梅的疑惑就在于此,不,她覺得,兇手不一定是女人,他也有可能利用幫手制造這種假象,至少可以說明兇手殺害姜琴玉前就做了充足準備,屬于蓄意謀殺。
費江河問:“你不認識姜琴玉?所以對她的聲音也不了解。”
胡經理回答:“廠里那么多號人,不認識也很正常。”
“但是你怎么確認?打電話給你離職的是不是她本人呢?”
胡經理輕松回答:“都是臨時合同,我們也沒辦法做到一一核實,所以每個廠工都是以小時考勤和計件算工資。”
臨時合同本身就具有法律效應,對于這個廠來說,可能因為管理原因,解除臨時合同的方式也很“草率”,所以這就造成了兇手合理地制造了假象。
但也說明一點,兇手對受害者的工作很了解,兇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他為什么能夠如此準確設計這個迷局。
費江河叫祁紫山回頭調查下電話信息,實際上如果兇手使用了偏僻的公用電話,根本不會查到什么線索。
在胡經理的幫助下,三人又走訪了幾個和姜琴玉關系比較近的同事,但得出的結論都一致,姜琴玉在工廠人際關系很簡單,鮮少接觸男生,沒有和別人鬧過不愉快,屬于十分安靜的宅女。而她離職的事也從未和別人提起。
離開電子廠,大家的眉宇間隱約透露著憂色,似乎都帶著心思,走出廠里大門,費江河說:“我們去學校走訪下。”
到學校后,三個人直接趕到教導處,以常規調查為由,詢問了姜琴玉在校期間的情況。教導處主任又給了大家一個“當頭棒喝”——姜琴玉在九月二十六號上午向學校打來了電話,聲稱退學。
李疏梅頓時覺得這件案子愈發復雜,案子的背后或許隱含著巨大的秘密。
游主任說,因為是成教,學生因為個人原因,臨時退學的很多,都是通知學校后直接不來上課了,也不要畢業證。
但像姜琴玉這樣的還是少見,因為她還有不到一年就可以順利拿到畢業證。
游主任當時還勸過對方,姜琴玉的回答是,家里原因,要去深圳找事做,無法實現夢想,感到很難過。
李疏梅內心愈發涼意,姜琴玉死后,她的人生被別人“改寫”了。
兇手計劃縝密,他制造了姜琴玉從工廠離職和學校退學的假象,其理由也非常合理,母親病重,她需要去深圳賺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