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魔術師 05紅氣球

“護士長，護士長，不好了！精神科新收的jxbd9144跑了！”小護士一早接班，便急匆匆的從護士站跑去護士長辦公室。

“哪個jxbd9144？”老護士長摘下花鏡，牙都沒了，據說今年是第9次返聘了。

“和您一樣，坐輪椅那個！”歲數大耳朵也背了，只聽見了后半句。

“救了四個人那個，骨科轉過來坐輪椅的？”

“對！就他！”

“哎呀！那是生命英雄呀！快找呀！是不是去別的科室會診了？”

“唉，好嘞！”小護士轉身要出去，卻被護士長叫住。“通知院長！”

“哦，好！”小護士再轉身。

“唉，唉，推著我！我也去！”人老心不老，表現的機會得沖在年輕人前面。因為輪椅是推的。

劉洪真的去找孫宇軒了，真的跑出了醫院，雖然他不知道孫宇軒的名字，不知道他在哪，印象里只有一頭黃毛，黑色的斜挎包，還有搖啤酒時那邪魅的一笑。

‘生命英雄'那塊鐵牌可不是開玩笑的，如同江湖上的丹書鐵券。平日廢品站的秤上不如秤砣值錢，可真是要有個閃失，那是會誅九族，毀前程的，院長知道了，如同花椒水里的小龍蝦麻了爪，高齡的護士長更是被推著各科室尋找，就像某個節目徒弟背著師父追著鏡頭跑。老太太沒了半條命，差點就插上了尿管，就醫的患者，以為是個高危病患，紛紛善良的讓出綠色通道。

這善良也是病，得治！不然來什么醫院。善良的人排隊讓位，推著有夢想有抱負的人前行，有朝一日，病治好了，學會了，也會讓其他的病人推著。

劉洪顯然是活了半輩子沒學會，靠著自己的臂力，輪椅像小船一般載著他倒是跑得賊六。路上不時有幾個病的不重的年輕人幫他推個坡過個坎，劉洪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以往都是背著別人下樓，可如今卻要別人麻煩別人幫自己......

好在那些善良臉上的微笑，卻不由得讓他有幾分說不出的開心。

劉洪也是微笑的還以微笑說謝謝。

今天的天氣不錯，秋天來了，天高氣爽的，如果善良病得如此般美好，不如讓他泛濫吧！

陽光下，劉洪拿出一根煙點上，瞇著眼睛抬起頭，停在一個廣場休息，自我解悶的數著對面高樓，這算是他的職業病，他能五層五層的數樓層，并且一秒算出樓高，不管多遠，正確率100%“5...10...15...20...27...”

他沒再數下去！

廣場有個學生模樣的姑娘賣氣球，看劉洪呆呆的望著樓頂，遞給他一支“老伯，要不要嗖一個！”

“嗖一個？”劉洪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姑娘。

“把愿望寫在氣球上，放飛一個，老靈驗，要不要試試？”女孩拿著一個紅色氣球和彩筆俏皮在劉紅面前晃了晃。

眼前這姑娘個子不矮，眼睛里透著聰明聰慧，劉洪說不出的有那么幾分喜歡。蔚藍的天空，一抹鴿子擼過拉出的哨音，這讓他的心情好久沒這么舒暢，“哦，哈哈哈，好呀！那就來一個。多錢？”劉洪邊說邊掏出錢包。

“大氣大伯，您想寫什么！我幫您寫，還是您自己寫！”姑娘倒是颯麗，沒提錢，先幫劉洪打了一個又紅又大的氣球。

“姑娘，那你這有沒有金色的筆？”

“必須有呀，沒看出來，老伯，您和我一樣財迷，用金色的是想發財吧！之前有個小朋友哭著鬧著放氣球，他爸給他放了一個，就是大金筆寫的發財，結果回家路上就靈驗了！”

“哦？這么靈呀，那我要好好想想！”劉洪接過筆，猶豫著寫點什么，女孩不再招呼其他人買氣球，乖巧的坐在劉洪身邊等著他動筆，還一個勁兒的好奇的問他想好沒有。

劉洪年輕時學過幾年美術，難得心情愉悅，心血來潮拿起畫筆隨手就畫了那個金發的少年。

“哎喲喂！大伯，你這...有兩把刷子呀！”女孩接過來左左右右的看了半天。“我知道了！您是尋子，您這畫的是您兒子吧？這么大，走丟了？”說完，女孩還瞇著眼睛笑了笑。

被這么一夸劉洪哈哈大笑，“不是，不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叫什么我也沒顧上問，你不是說你的氣球靈驗嗎！我也試試！哈哈哈，希望我能再見到這個青年。”劉洪樂呵呵的翻開錢包“你這丫頭，不錯，實誠，善良，忙活半天，也不急著收錢，一會呀，一定會有很多人買你的氣球，多錢，我先給你，省得一會人多了你忙不過來”

“當然了大伯，我的氣球可靈了，200一個，刷碼還是現金？”

“多...多錢？”劉洪手拿著錢包一愣

“200”

“這么貴！”劉洪翻了翻錢包，“你看姑娘，我這錢包里也沒有200呀！這樣吧，我不放了，一會兒誰放氣球，你就把這個氣球給他。”

“大伯，您已經畫了。誰花錢給你放愿望是不是！”姑娘果然伶牙俐齒，一句話噎的劉洪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姑娘接著聊：“大伯，沒事！現金不夠可以掃碼，掃碼不行我還能刷卡，再不行您借借，就200。我看您行動不方便，我推著您取去都行！”

‘這姑娘人才呀！’劉洪才明白，自己八成了跳進了個溫柔的殺豬盤。可這最新版本的殺豬盤成本也太低了點，純靠演技。

看劉洪目瞪口呆的盯著自己，姑娘又添了把火“大伯，心得誠！祈求，心誠則靈！說不定你放飛這氣球，你找的人就出現了呢！”

劉洪此刻坐在輪椅上有些后悔，還是醫院安全，雖然每日大夫和護士那冰冷的嘴臉高高在上，可跑出來后卻不曾想遇到了一臉溫柔的妖孽。

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人到中年最擅長的就是隱忍。

硬著頭皮，買吧！誰讓自己手欠接了人家的筆，就當這廣場是個豪華景區，人家圈了塊地，請了NPC高價賣爆米花。

“刷卡吧！“劉洪喪著老臉，遞過去一張信用卡。

女孩麻利的接過卡，熟練地從后腰拔出pos機。

“欠費！”

“這張，試試。”

女孩又刷了一次，那嫻熟操作，如同自己年輕時自己健步如飛的雙腿，可現在坐著輪椅，即便是逃單，都未必能跑過眼前這個姑娘。

“叮咚”一聲，200塊被劃走，劉洪的心也跟著pos刷拉一下。

“好了，大伯，您真帥！”女孩把卡還給劉洪，依舊笑瞇瞇瞇的對著劉洪此刻那張比哭還難看的臉夸著，夸的那么自然，顯得無比真誠，劉洪心里竟還有一秒的成就感！

“您這氣球，是現在放飛還是，再掛一會再放？”女孩還是有人性的，并沒有收了錢就跑。

“我再想想還有什么要寫的，先掛會兒吧！”劉洪努力的擠出來個微笑。硬擠出來，僵硬的很不自然，臉被憋得通紅，記憶里，自己從沒在人前這么努力的虛假過，而如今坐在輪椅上的他，面對一個像他手下那些年輕人一般年齡的女孩面前，卻要裝做并非本意的自己，明明不舍得這200塊眨眼間飛走，卻只能風輕云淡的說自己還要再想想。那種卑微，讓他感覺自己在這姑娘面前像只螻蟻。

“您再想想也行，要筆嗎？筆40！要的話留給您。我要下班了！氣球我給您掛車把上了！”

女孩收拾著攤子，劉洪才發現女孩走路歪歪扭扭的腿腳也不好。他又有些后悔，‘如果剛才發現也許就選擇逃單了，她不一定追的上我。’

“哦，好，下班？這中午剛過，時間還早，下午不再賣會兒？”劉洪懊悔的問了一句。又突然一時覺得這句話聽上去很熟悉，好像有誰曾經跟自己講過。

“大伯，我們每個廣場就賣一單，開張就走，去別的廣場，不走，等著人家舉報呀！”姑娘自顧自的收著攤，還嘿嘿嘿的樂著，絲毫不顧及別人的看法。“您真幸運。我的氣球，真的很靈，我沒騙您。”說完女孩給了老頭一個擁抱。“大伯，祝您心想事成，事事順心！這吉祥話是增值服務，免費！有緣再見嘍大伯！”女孩歪歪扭扭的走了，她的腳看起來確實有殘疾。

同是天涯淪落人，拍著自己的腿。劉洪心中平和不少。憐憫之心升起，他不再悔恨自己手欠，買這個氣球。也沒再糾結自己是否該逃單。看著姑娘走遠的背影，覺得這200塊買的氣球，其實不虧。

這善良是病！比骨癌未擴散還深入骨髓！得治！

劉洪苦笑著舉起氣球，：“很靈？幸運？呵呵......還增值服務...免費......！！！”

這套路怎么那么熟悉？

一個失神，紅氣球飛了！

氣球隨著風一路飄向高空，鋼筋水泥玻璃幕的大廈樓房中，一抹紅色溫柔顯得尤為暖心，像心中的熱情迸發而出追逐太陽而去。可風卻帶著它忽東忽西的，又仿佛是剛出竅沒有智商的傻靈魂找不到方向，到處的亂撞。

劉洪抬頭望著紅氣球，又點起一支煙，一邊欣賞它飛的曼妙舞姿，一邊琢磨剛剛和女孩子的交談，‘這路數這么熟悉，到底在哪經歷過？’

廣場上不少人隨之駐足抬頭，“這人看啥呢？看老半天了！”

“不知道呀，傻子吧！等著天上掉錢呢可能！你看他坐個輪椅，估計腦子也不好使。咱們可離他遠點，萬一發起瘋來，后悔都來不及。”兩個出門遛彎的老姐倆，嘴里帶著鄉音，你一句我一句的見什么聊什么的閑扯著。

“這人一直望著那邊的樓，是不是又有人跳樓，趕緊給那什么什么猿猴救援隊打電話，上次聽說救下四個精神病呢，那四個精神病就關在咱們附近那醫院里治療呢。”

“姐姐，人家那叫飛猿救援，現在可不得了，英雄稱號呢！那幾個神經病就得關著，省得出來危害社會，就跟關動物園一樣！每天半個窩頭，關的死死的......哎！你看他那呆傻的表情，妹妹你說，這會不會就是從醫偷摸跑出來的！哎！我孫女呢？秀兒！秀兒！”

小孩正在不遠處的草地上，身子立的老直，抬著小腦袋，手不停地向空中抓撓著.....

“哎呦，這是咋了？中邪了？”老太太慌了慌張的小顛過去，歲數大了，那小碎步看著也不太利落。

“奶奶，氣球，氣球！”小孩奶聲奶氣的指著空中。

“哎呦，我的乖孫，你跑這么快干啥！奶奶追不上，”老太太緩了口氣“啥氣球？”

“那！那！”小孩指著空中自由飛舞的紅氣球興奮大叫。“奶奶，我也要！”

氣球飛的老高，快追到了太陽，強烈的光斑已經看不出氣球的顏色和上面畫的那金色少年，只是一個輪廓，不斷的上升。

“秀兒，刺眼。”老太太邊說邊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哪來的氣球，這附近也沒賣氣球的呀！那兒！有個賣風箏的！奶奶給你買個風箏？”

“不要，我要氣球，就要氣球！”

“咱們秀兒乖，可...可這廣場沒有賣氣球的。”

“那爺爺應該知道，他一直看，應該是他放的氣球，我去問問，我也要放氣球！”說完女孩就往劉洪的方向跑去。

“哎...哎...秀兒，你回來，哎呀，慢點！”這孩子！長點心吧！那要是個壞人，我咋向你父母交代，老太太想到這，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快了一些跟了上來。